落竹有点意外,他算计着,怀王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该回来,怎么忽然就到了呢?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披衣下床,刚推开屋门,就见怀王进了院子。他迎上去,问:“你怎么回来了?”
踏前一步,扶住那有点摇晃的身躯,落竹的眉头微微皱起:“你的鞋子呢?”
怀王反手抓住他,轻声问:“你是落竹?”
“你喝醉了?”落竹嗅着他身上的酒味,“我不是落竹还能是谁?”
怀王忽然伸手,抚着他的脸,手指划过他的眉,他的眼,在唇上流连。落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道:“我那点小把戏,你是不是发觉了?”
“你是不是真的吃醋嫉妒?”怀王问。
“我当然吃醋嫉妒。”落竹道,“你说了要跟我一块儿,口口声声叫我信你,如今却为了别的人愁眉不展……哪怕你是虚情假意,都不准露馅,要给我装到底!”
怀王无奈地笑笑,下一刻,将落竹打横抱起。阿碧只看到他们俩的身影一晃,刚要跟上去,门已经掩上了。
不久之后落竹就会明白,为何他要确定自己是不是落竹,为何他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吃他的醋。
因为自己只是个替代。
怀王舍不得对云柯做的事,对落竹却都舍得;怀王从云柯那里得不到的东西,从落竹这里却都能得到。
隔一日,怀王下了朝照例去看小皇帝学习,落竹已经搬回怀王院子里。他舍不得漱玉轩要开的花,便带着阿碧回去照看。路走到一半,却忽然见花园子里鱼塘边站着个人,正低头不知道做什么。落竹与阿碧交换一个眼神,悄悄走过去。那人着一件简单的月白色长衫,侧脸线条柔软,只是皱着眉,光看样子就知道很是着急。
落竹走到他身边,方才明白他是在做什么。鱼塘边有一圈石头浮出水面,不知这位年轻公子怎么做到的,离他们稍远的一块大石上恰有一枚彩石坠子。那彩石不大,阳光下泛着五色光辉,之所以挂在石头上不落入水中,是因为长坠子勾住了石头凸出的尖角。
“你怎么把它掉到那儿的?”落竹问。
那年轻公子着实吓了一跳,喘了两口气,对落竹道:“我本来好端端走着,却被石头绊了一下。这彩石本来拿在手中,结果一松手,飞了出去。”
落竹探身看了看那块石头与他们的距离,道:“这石头很稀罕?不稀罕就别要了吧,勉强去够只怕人要掉进鱼塘里。”
年轻公子微微皱眉:“不稀罕,只是……那是亡妻遗物,我常对着它凭吊故人。”
落竹瞅了他一眼,道:“既然是亡妻的东西,就该好好找个妥当地方放着,你这么拿在手里,难保哪天出点事,还不够你后悔的。”
年轻公子尴尬一笑,道:“小公子教训的是。”
落竹一撩衣摆,踩上岸边大石。年轻公子一急,下意识去拉他。阿碧赶忙拦着,道:“你这样,我家主子把握不好平衡,摔下来怎么办!”
那人急道:“我不是有意!”他转头,看着落竹,“你快下来,这些事交给下人做便好。”
下人?眼下只有个阿碧,难不成叫他来?落竹斜了年轻公子一眼,道:“我水性好,掉进水里也不怕。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下人?”
他说完,再也不管这人,双臂张开,快步踩过几块大石,竟然步步都极是稳当。年轻公子只见得他忽然躬身,下一刻已然回返,再眨眼,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落竹把彩石坠子交到年轻公子手中,道:“你好好保管吧,下回可未必会碰上我这样的好人了。”
年轻公子失而复得,喜悦万分。他把坠子妥妥当当收进怀里,叫住要走的落竹主仆二人道:“小兄弟,你叫什么?”
落竹本不想理他,可转念一想,府中重要面孔他认了个遍,独独这人他头一回见。看样子,这人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示个好,对自己并无损失。于是他回过头,露出一个微笑,道:“我名为落竹,不知兄台……”
那人瞳仁缩了缩,笑道:“我是……”
狭路相逢
“云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落竹转身,说话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小仆。被称为“云公子”的人跟她倒是庶人,轻笑道:“许久不见,我可真是想你做的桂花糕了。”
那小仆羞涩一笑,道:“粗陋东西,怎能入公子的眼。”
落竹听他们这么说,再看小仆打扮,便知她应是在厨房当差。落竹来王府这段时间,其实认识的人并不多,几个管事的是都见过了,贴身服侍怀王的也都熟悉,再远了说,像是眼前这位,落竹可真是见都没见过。而落竹都没见过的人,这位云公子竟然与她这么熟悉。
他是谁?
此刻在落竹心里,对于云柯可不仅仅是提防怀疑了,他更加确定,这人多半是个有用的角色。怀王府这种地方自由行动,随随便便一个小仆就如此熟稔,你说,王府大管家做不做得到?落竹展颜一笑,云柯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吸引,虚礼道:“在下云柯,家住东柳巷云府,不知阁下……”
“在下落竹,现下就在这王府中做客。”落竹回礼道。
“你是落竹?”云柯有些意外。他是文人,对娼妓之流,虽然敬重,但总不自觉带三分优越感。怀王跟落竹搅合上这件事,他本来就有些不以为然,可见自己好友越陷越深,自己也不便说什么。怎想竟然在此遇见这位名妓,甚至于,被他帮了个不大不小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