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哭耗子。”落竹道,“说不定他搂着我,心里头还念叨着叫我莫要变成厉鬼去找他呢。”
阿碧说:“也说不定就是这样。反正那天晚上季一长就把你的尸身给我了,拿薄皮棺材装着,叫两个小厮给我送回来的。我那时候还是住在桃夭老板的铺子里,给你下葬的事都准备齐了,第二天就敛了。回来之后我病了一场,竟然还梦见你跟我托梦,说在底下冷,缺衣少食的,小鬼为难你。我赶紧去买了好些纸钱,嘿,你说,到底是谁给我托梦的啊。反正那时候我拖着病体去给你烧纸,结果发现你坟前摆着各种供奉,连纸烬都有不少。我猜大概是王小生,整个京城,就他知道你葬在哪,他对你还旧情未了呢。”
“王小生其实是个好孩子。”落竹叹道,“之后呢,你病了,谁照顾的你?”
“我病了几天,一直撑着,寻思自己能好过来,其实一天比一天厉害。后来铺子的人看出来了,七手八脚把我送医,折腾了一个月,这才好利索。然后就接到桃夭老板的消息,说你还活着,我就来了。”阿碧说,“不过我走之前,见了王小生一面。他到底对我是一直不错的,也来铺子看过我几回。他说,怀王后来找到了那个孩子,没杀他,叫人把他阉了。皇帝家有门远亲如今在广西为王,穷山恶水的,把那孩子打发那里去了。黄维和是早就弄死了,正抓紧对付魏明德呢。他说,若你泉下有知,盼你托个梦给他们家王爷,叫他心里好受点。我一听就来气,把你弄那么惨,还敢求你托梦,真不要脸。”
“对,真不要脸。”落竹咬着牙笑,“下回见到他,我一定要好好给他几个耳光。”
“主子,说归说,怀王那边,咱们以后不管了,不管你对他爱多还是恨多,咱以后就当没这个人,怎么样?”
“好。”
“你不喜欢剑开大侠也没关系,还有阿碧。往后阿碧找了媳妇,生俩儿子,送你一个。咱俩就都有了后,你也不怕孤单了。”
“对,然后等我死了,我的钱也都归了那孩子,连我包袱里那一万两银票,都是你的了,是不是?”
阿碧瞪他:“我是那种人么?”
“难说。”落竹起身,往外头走去,“今晚在哪里吃啊?”
“咱们去前厅问问桃夭老板。”
第二天,无欺和不醉不归就回了胭脂榭。落梅多住了一天,像在等人,虽然表情还是冷的,目光却有些期盼。在屋子里下棋,落子声音尤其大,且越到下午,声音越大。落竹问他是怎么了,他也不说,结果第二天,人就不见了。屋子里留了封信,说先走一步。
又过了一日,落竹剑开与落絮一起上路。半路接到落虞飞鸽传书,他已然到了胭脂榭。落虞如今地位超脱,在胭脂榭挂着四大公子的名号,实际上已经不经常在榭里了。无欺也由着他,只叫他该露脸的时候露脸就成。
小镇离江南胭脂榭有两日路程,第二日傍晚,到了束竹湖边。落竹如今是这样的身份,已经不能再进水榭,便在湖边与落絮分手。好在桃夭哪里都有宅子,落竹一行又走了一段,住进湖东十里一个镇子。当天晚上落虞就来了。落竹欣喜万分,剑开却一见他就跪。落虞赶紧叫他起来,道:“我如今跟逐云城没有关系了,你不必跪我。”
剑开神色复杂,到底不知该如何作答。落虞借口自己有事对落竹说,叫他先出去。剑开前脚出门,落虞接着就问:“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落竹知道他是担心桃夭给自己做的身子不舒服,笑道:“再好不过。”
落虞稍稍松了口气,道:“我拦着大伙,没让他们继续对怀王动手。不是不给你出气,可他毕竟是王爷,靠他维持朝堂的平衡呢,不能拿国运开玩笑。”
“我懂。”落竹道。
“你放心,这笔账我记着呢,等魏明德一倒,就轮到他了。”落虞笑道。
落竹与落虞关系最好,其实不是没有原因。落竹心中所想,落虞最能探查。渡过了最开始的不堪回首之后,落竹现下,其实很希望听到有人跟自己说怀王又倒了什么霉。他也知道,怀王不能整得过火,魏明德其心可诛,如今的朝廷是靠怀王护着的。可他无论如何,说不出放他一马这话,他私心里,恨不得他再惨一点。
可落虞却在一帮任性的人中,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
他们直谈至月上中天,落虞才起身告辞。落竹送他出院门,却见一个身影坐在门口台阶上。落虞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脱下自己的袍子,裹住这人。落竹看着他抱起这小公子,笑道:“怎么不叫他一起进去?”
“本来就没带他一起来,叫他在胭脂榭里头等我的。”落虞紧了紧怀中人,道,“八成是自己寻来的。我告辞了,外头冷,他睡得熟,别着凉才好。”
落竹点点头,目送他们走远。回过头,却见剑开站在院子中央,对他露出傻傻的笑。他一时间,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回报这一腔赤诚的笑容,只是低下头,道了声“时候不早”,进了自己屋子。躺在床上回想那日一时脑热递上去的吻,说不出的后悔自责。
他们认识到如今,十余年过去了。
以前再怎么相依为命,自己都没有爱上他,如今这个样子,自己又怎么可能爱他呢?
这个傻师哥,他为什么不懂?
盛事再起
平静的日子过了近一个月,闲时养花吹笛,间或易容到胭脂榭里,见见那位内定的新四大公子之一。无欺将此人交给不醉不归,但其实是熟面孔。底下一个小倌,床上功夫很是厉害,顺理成章提拔了上来。这孩子今年刚满十八岁,落竹透过窗子,看那孩子巧笑嫣兮,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