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进宣武侯府。
亭台水榭,雕梁画栋,看得出秦家祖上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小厮带着他们进了园子,夏日繁花似锦,四处蝴蝶翩翩,刚走进去,忽然一声狗吠。
一只齐人高的大犬从旁侧冲出来,对着谢景玉狂吠不止,谢景玉一个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吓得连连后退。
云初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大犬脖子上系了绳子,根本就扑咬不到他们身上。
“还是谢夫人好胆识!”秦明恒走出来,“谢大人八尺男儿,竟还不如一女子,啧啧。”
谢景玉脸色难看。
他低着头,拱手道:“侯爷,下官和夫人是负荆请罪来了,昨日侯爷带世子前去谢家吃酒,是给谢家面子,可下官教子无方,致使犬子伤了世子,犬子的腿这辈子毁了,被下官送到庄子上反省去了,他受到了应有的处罚,还请侯爷大人有大量,给下官一个赎罪的机会。”
云初从听霜手中拿过砚台,双手恭敬的递过去:“这是极难得的松花砚,还请侯爷笑纳。”
秦明恒不喜读书,根本瞧不上什么松花砚,但这是云初亲手送来的砚台。
他走过去,将砚台接过,看了一眼,他拿在手里把玩着,睨眼看向谢景玉:“谢大人不会以为带着夫人上门来赔罪,本侯就不会追究此事了吧?”
谢景玉的手指暗暗攥紧:“还请侯爷明示。”
“五年前,谢大人求上门来,请本侯拿出极其难得的神药。”秦明恒的唇瓣笑了笑,“当时谢大人付出了什么代价,还记得吗?”
谢景玉的心狠狠一沉。
五年前,他和云初大婚前夕,他的母亲元氏病情突然恶化,整日吐血不止,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从他懂事开始,母亲就病倒在榻上,他最大的期盼有二,一是位列百官为谢家争光,二是治好母亲的恶疾。
他多希望母亲能坐在主位上,喝他和云初的大喜酒。
他四处打听,终于得知,宣武侯有祖上传下来的神药,据说能治百病。
他托云家的关系得以登门侯府,当他跪在宣武侯面前请求神药时,宣武侯提出了一个令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浑身发抖的要求。
“谢大人的洞房花烛夜,可否让我来?”
他还记得宣武侯说这句话时的阴鸷,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那时他才知道,娶了洛家女的宣武侯,竟然对将军府嫡长女云初抱有不一般的心思。
“谢大人在想什么呢,脸色这般难看?”秦明恒嘴角的戏谑更深,“都怪本侯待客不周,来人,给谢大人谢夫人上茶。”
丫环端着两杯茶上来,放在了云初和谢景玉面前。
云初的教养告诉她,做客时主家端来茶水,不管渴还是不渴,都得象征性抿一口,这是为客的礼节。
她端起茶杯,递到了唇边。
“夫人。”
谢景玉失声喊了一句。
云初喝茶的动作停下,转过头:“何事?”
秦明恒靠在椅子上:“怎么,谢大人是觉得我这茶水有问题?”
谢景玉捏紧了杯子。
他带云初上门,不就是料到了会有这一幕吗?
五年前,云初用那一夜,换来了他母亲的一条命。
如今的云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纯洁的将军府大小姐了,再用她的一夜来换谢府的安宁,有何不可?
明明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为何在看到这杯茶水时,他却生出了迟疑。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是个极其虚伪的人。
谢景玉缓声开口:“小心茶水烫。”
云初垂眸:“多谢夫君提醒。”
她将茶杯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并未将茶水吞下去,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将那口茶水不动声色吐在了帕子上。
她的动作虽然很小,但秦明恒一直用余光注视着的她,自然是看到了。
他不由嘲弄笑了笑,他这茶水可什么都没放,她却如此警惕一口都不喝。
而五年前,她和谢景玉的合卺酒之中,却放了能让一个壮年男子沉睡不醒的蒙汗药。
这时,洛氏带着丫环前来,满脸笑着道:“谢大人谢夫人都上门了,侯爷就别再计较昨日之事了。”
谢府二少爷腿断了不说,还被谢家远远送出了京城,就等于是,谢家放弃了这个孩子。
虽然这孩子只是个庶子,无法和侯府世子相提并论,但谢家夫妇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们侯府若是还斤斤计较,那就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我那里得了好茶,谢夫人去我院子里坐一会吧。”洛氏笑着对云初道,“正好到了午时,谢夫人再陪我吃个午饭可好?”
云初自然不会拒绝,起身跟着洛氏去了后院。
她二人前脚刚走,秦明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冷声道:“谢大人还不走,是想留下和我一同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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