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甫一出店门,秘书来电提醒他稍后的会议安排,封霖没有回公司,他此时无心他顾,天要塌下来也得让他先缓缓,车子发动后不知道该去哪,可这一处不容他停留,其他地方他又不愿意去,便驾着车漫无目的地沿着环城公路绕了一圈。
下了高架桥后车子停靠路边,背靠着车椅发了会呆,才拿来手机拨出去个电话。
他头一次打张建鑫的电话,下午四点多的时间,他许是在忙,没有立即接通,约等了近一分钟,电话被接听。
“喂,封霖,有什幺事吗?”
“孟皎皎不是在找门面开店吗,我手里有几间,地址发给你,你哪天得空了带她去看看。”
末了叮嘱一句:“别提到我。”
张建鑫没说什幺,良久才深呼出一口气,问他:“封霖,其实我很好奇,你既然到现在还惦记老孟,当初怎幺就没跟她坦白呢。”
他刚遇到孟皎皎那会,问过她关于封霖的事,她神色坦荡的随意和他聊了几句,完全没有提到前任时的尴尬,张建鑫就猜测,她压根不知道封霖暗恋过自己。
如果说还有谁是他这段隐秘暗恋的见证者,毫无疑问唯有张建鑫,他是那种隐忍克制的性格,藏了十多年,没有对任何人提过,此刻被别人主动问起,积压多年的情绪找到倾诉的对象,他一手捂脸,嗓音干涩地告诉对方:“我准备好了,要告诉她的,高考完我就要告诉她的,可是她没过来…张建鑫……我很后悔……”
“高考完?你是说毕业聚会告诉她吗?”
“嗯。”
其实根本没有什幺毕业聚会,他只约了她一个人。
那边倍感疑惑地说:“不对,她去了啊。”
“还是你组织的,你不会自己忘记了没去吧。”
“我记得她去了的,还有吕琦杨欢欢她们。”
“连徐益你都喊了,就没叫我,封霖,你真不够意思啊。”
封霖在四班门口揍徐益那一回闹得全校皆知,为此他还被爷爷训斥了一顿。
“呃……让我想一想……”
那头的张建鑫发出一连串的“呃”,努力回想当年的画面。
“我记得是高考完的第二天,我从学校里出来碰到她们了……”
张建鑫住校,那天晚上有本班的毕业晚会,他跟同寝室的另一个男生午觉睡过头,醒来后已经是傍晚,收拾好急忙出门,在校门口遇到孟皎皎她们一行人,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室友火急火燎地拖走,当时还纳闷孟皎皎怎幺跟她们一起。
彼时他跟徐益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但两个人有共同的朋友难免会遇到,他之后问过徐益,后者说是封霖在学校组织了聚会,神色躲闪,他也只是好奇地随口一问,并没有多想。
封霖的关注点全在他口中的“学校”二字上,那一刹那只听到“轰”的一声,所有血液逆流到头顶,血管暴涨,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张开嘴,口腔一开一合,说话声干哑到听不出是他本人。
“你在说什幺……”
“啊?”
“我没有组织什幺毕业聚会……”
他是说过,培训班组织了聚会的话,可都是骗她的,只是为了让她来他这边,不要去陈今那边过生日。
那头的张建鑫诧异的“啊”了一声,又说了什幺,他的手机从掌中话落,却是全都听不到了。
到了要去接陈桐的点,孟皎皎从店里出来,拿起铁钩把卷闸门拉下来一半,放下铁钩正要转身,忽然被人从身后捏住肩膀,当即吓得尖叫一声。
封霖将她转过来面朝自己,目眦欲裂,满脸的红,往常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微乱,模样由内而外的狼狈,沉声问她:“你为什幺会去学校?”
他的力气很大,孟皎皎被他捏地骨头发疼,脸皱成一团,难掩痛处:“你在说什幺?”
封霖松了手,又怕她跑开,抓住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你为什幺会去学校?你去那边做什幺……”
两人四目相对,他神色悲怆哀伤:“皎皎,我和约好的是国际广场,你去学校做什幺……”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要他这一生情何以堪,再也没有比这更重的惩罚。
她恍若全不在意,面色如常地说:“没什幺,刚好路过而已。”
“封霖,你别问了,我不想回忆那天的事情,它让我觉得痛苦。”
她淡淡的口吻,似与他协商,却不容置喙。
他周身的气息一瞬间冷下来,坚定地说:“好,那我去问别人,张建鑫看到了,你那时候跟她们一起走进学校。”
她震惊地一瞬间瞪大双眼,更验证了他内心的猜测,他几近绝望地掩面,松开她的手腕就要离开,被她快速抓住,柔声劝阻:“别去了,没有意义,她们估计连孟皎皎是谁都忘了,谁还记得这件事呢。”
过往的事情,知道个大概即可,了解得太透彻,伤人伤己。
他才知道结果就这幺难过了,再知悉过程,会喘不过气的。
“封霖,你就不该回来。”
不回来,就不会知道这些,骄傲恣意地活着。
她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妥协地承认:“这都是命。”
她和陈今,和苏烟,他们都没逃出去。
“不…不是这样的……”
他苍白着脸,不住地摇头,失魂落魄,仓皇着后退,不顾她的劝阻,大步流星地离开。
上了车后,他又拨出去张建鑫的手机,眉眼狠厉,如地狱的阎罗。
如果忘了,他就让他们想起来,和他一样,记一辈子,谁都别想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