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英把钟荔荔叫进屋,难得板起脸,“跟你表姐道歉。”
她知道,只要自己对女儿严厉,宁姿就会心软,这事也就算了。
“姐,对不起。”钟荔荔心里是不情愿的。可她虽然年纪小,才十六岁,受到爸妈的长期熏陶,心眼却不少。非常清楚现在还不是和宁姿撕破脸的时候。
手指头悄悄在大腿根上拧了一把,逼得眼圈发红,含哭腔说道:“我真是愧疚死了,看到你病得那麽难受,我恨不得替你。”
宁姿忍不住扯了下唇角。看着这情绪饱满、关切备至的一家三口,不知道的还真当他们把她宁姿当作自家人。
父母早亡,只留下房子和一间百年老店“红鼎轩”给她。宁姿年纪小,“红鼎轩”由舅舅夫妇代为经营。同时,他们也以宁姿监护人的身份顺理成章搬进了宁家别墅。
鸠占鹊巢,钟荔荔刚进别墅就把宁姿的大卧室给占了。宁姿不得已只能搬去西面的小卧室居住。偏冯秀英还以一副慈爱口吻苦口婆心讲述钟荔荔皮肤敏感,受不得西面阳光曝晒,不得已才换房。好像宁姿不应,就成了个不顾妹妹死活的恶毒表姐。
一家三口都是披着虚僞外壳的笑面虎,惯于道德绑架。明明沾宁姿的光住上大房子,店里头也捞了不少油水,偏还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好人,好心收养亡姊的遗孤。
上一世,就连宁姿自己也是这样以为,先是受到恩情胁迫,放弃心仪的建筑专业,转读舅舅、舅母推荐的幼师专科。后来钟荔荔成了大学生,每每被人拿来和宁姿比较,都说钟腾、冯秀英夫妇把孩子教得好,有出息,更像“红鼎轩”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后来更是为了保住因钟腾夫妇经营不善濒临破産的“红鼎轩”,答应和霍亦辰结婚,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想到这儿,宁姿几乎埋不住眼底的冰锋,只得低下头掩饰。手指不自觉用力,浅绿色被子立即现出一道折痕。
钟荔荔看宁姿不说话,觉得这事算是过去了,摆出天真的笑脸,声线悠扬说:“姐,姑妈生前是不是留下了条丝绸裙?”
宁姿立刻想到她指的是哪一件礼服。
母亲生前喜欢收集漂亮的服装和饰品,其中一条裸色丝绸镶满碎钻的礼服裙最是华美。那是父亲从拍卖会上拍下的藏品,曾被世界知名女歌星穿过,是一件古董裙,作为那一年结婚纪念日礼物送给母亲。
“哪一条?”她故意装作不记得。
钟荔荔提醒道:“就是裸色那条,镶了很多碎钻的。”
“有点印象,怎麽了?”宁姿略一挑眉。
“毕业典礼,我作为二年级学生代表上台给毕业生献花,之后还有演讲和聚餐环节,很多男生、女生都会穿礼服出席。我没合适的礼服,所以想借那条裙子穿一下。”
“当然没问题。”宁姿一口答应,露出笑容,钟荔荔的心也跟着放下。
这倒让宁姿想起前世的一段小插曲。
前世,她把丝绸裙借给钟荔荔穿,还贴心地为她改好尺寸。
毕业典礼上,钟荔荔大放异彩,成为全场焦点,又在聚餐时“不经意”说出这条裙子是珍贵的藏品,引得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羡豔不已,将其簇拥在人群中心,左一句夸耀,右一句赞叹,吹捧得她整个人飘飘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就连作为宁姿未婚夫的霍亦辰都多看了她几眼,回家就闹着要把婚约对象换成钟荔荔。受到霍家老太严厉打压,才放弃这个念头。
至于宁姿,当时穿的是舅母为她準备的“得体”长裙——一件设计老气的土黄色衬衫裙。
聚餐过后,当晚钟荔荔把丝绸裙还给宁姿。被饮料弄髒了不说,侧面还划破好大一个口子。
宁姿彻夜难眠,自责没能保存好母亲留下的遗物。
现在回想起来,划痕那样整齐,根本是用剪刀剪破的。
宁姿以困倦为由把三人请出了房间,接下来相安无事了几天。
毕业典礼当天,宁姿的身体也完全康複了。
“姐,你不是最不喜欢出风头吗?为什麽要答应作为优秀毕业生演讲啊?”钟荔荔最不喜欢宁姿出风头。二人是表姐妹,没少被人拿来比较。
宁姿的长相遗传了父母优点,柔美娴雅,宛如一轮清净皎月,但在冯秀英的刻意引导下渐渐长成了个木头美人,没什麽年轻人的朝气。然而不管怎麽说,她也是“红鼎轩”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像钟荔荔,说到底不过是个跟着沾光的亲戚。
加上宁姿高考发挥得好,得了全校第一。要是换作以往,宁姿肯定不会答应上台演讲,这回却破天荒地答应了,钟荔荔心里很是妒忌。
她的成绩一直徘徊在中游,就算再努力,也考不了前五十,更别提拿第一了。
“就是突然想通了,给学弟、学妹们传授一下我的複习经验。”宁姿状似随口应道。青春姣好的面容无需多余妆饰,只薄薄涂了层唇膏,饱满的双唇粉红润泽。一双墨瞳犹如浸过水,清亮到纯粹。肌肤莹润得像是有光聚在上面,“尤其是你,荔荔,上次月考排名又下滑了,要仔细听哦。”
“咯吱”一声响,是钟荔荔咬紧后槽牙发出的声音。可她再生气也不能发作,必须忍下去,硬生生逼出个笑容,“姐,把裙子给我吧。”
钟荔荔的妆面用色很浅,但费了不少心思,花了足足两小时。尤其注重修容,以色调和阴影的平衡修饰她原本扁平、颧骨微凸的脸型。打定主意要借这条古董裙的光在典礼上出尽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