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腾太阳穴都在跳,“你没听见那死丫头说什麽吗?真激得她把红鼎轩卖了,有什麽好处?钱全进她口袋里,我们一家三口还得仰她鼻息,那样你就高兴了?”
“我不管,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红鼎轩继承人,霍家老太又非点她嫁给霍亦辰,要是再让她入清远,岂不是所有好事都落到她头上?我又算什麽?她的陪衬吗?说到底连个无父无母的小丫头都治不住,就是你无能!”钟荔荔情绪上头,口不择言。
客厅里,宁姿怡然咽下最后一小口蛋糕,施施然起身,朝钟荔荔房间走去。
钟腾被钟荔荔气得肝疼,扬起肥厚手掌就要朝她脸上甩去。
“你干什麽!”冯秀英尖叫一声,扑上去死死抱住钟腾胳膊。
“好热闹啊。”门开了,宁姿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三人,“聊什麽呢?”
钟荔荔一见宁姿就像尾巴着了火的斗鸡腾的一下蹿起,又被眼疾手快的冯秀英一把按坐下去,“没什麽,荔荔不肯吃药,你舅舅说了她两句。”
宁姿微笑道:“表妹实在不懂事,不吃药,病怎麽能好?又不是小孩子了。”
钟荔荔被气得嘴歪,把差点脱口的恶言全吞回腹中。
宁姿不饶她,继续说:“好在水池不算深,否则就危险了。不是表姐数落你,总毛毛躁躁,成学校里的笑料不说,还让舅舅、舅妈替你操心,多不好。”
钟荔荔沉不住气了,“还敢说,本来该是你……”
“该是我什麽?”宁姿反问。
冯秀英一把将钟荔荔拽到身后,防止她说出不合适的话,“这丫头病糊涂了,别理她,让她睡一会儿就好。”
宁姿点头,“对了,有句话我刚才忘说了。读大学的事已达成共识,还有另外一桩事。劳烦舅舅、舅妈跟霍家那边说一声,我自己的婚事,我要亲自谈。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便饭。”
霍氏饭店自开业来,生意一直红火。消费水準较其他饭店略高,装潢、服务、饮食品质皆有保障。对江城人来说,是商业谈判、家族聚会的优质选择。
钟腾把宁姿的想法传达给霍家。霍老太本打算在“红鼎轩”请客吃饭,宁姿表示客随主便,将地点定在霍氏饭店。
本来只有宁姿和钟腾夫妇出席,钟荔荔吵着说病好了,非要跟去。一大清早就开始鼓捣,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妆化得浓豔,好像订婚的主角是她一样。
宁姿反而装扮得素净,只穿了件棉麻质地的白色背心裙,乌发披肩,没多余装饰,秀丽面庞不施粉黛,气韵芳华。
钟腾开车,一路上非常安静。到地方后,泊车员代为停车,迎宾领宁姿四人进了三楼包厢。
刚一开门,端坐红木圆桌正中位置的霍家老太稍擡起手,示意孙子霍亦辰扶她起来。
霍老太原名邵薇,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但精神头十足。脸上布了岁月风霜的痕迹,一双眼却不昏浊,亮得很。
她是个厉害人物,年轻时陪丈夫创业,从小饭馆做到大饭店。对内持家有方,教养子嗣。霍老太爷去世后,独自撑起偌大的霍氏饭店,生意非但没衰落,反倒蒸蒸日上,做到了江城数一数二的位置。
今日,霍老太穿了身黑色滚红边丝绒改良旗袍,夹银丝的头发盘在脑后,没複杂装饰,手上戴了个翡翠扳指,气韵不俗。
“宁姿来了。”霍老太本神色端肃,一见宁姿露出笑容,态度和蔼。
“霍奶奶,身体可好?”宁姿握住老人家的手,笑容发自真心。
“好,快坐下。”霍老太没松手,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按理说小辈该入座下首,但钟腾夫妇不好开口,只得领着钟荔荔坐到边上。
即便被无视,钟腾还是腆着脸讨好,“老夫人神采奕奕,看着比上回见时更显年轻。”
“是吗。”霍老太想和宁姿讲话,被打断,笑容淡去不少,“上周病了一场,憔悴许多。”
钟腾尴尬,又问:“好些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没好,人怎能坐在这里讲话?
连钟荔荔都看不下去,倾过身讨巧卖乖喊道:“霍奶奶。”
“这位是?”霍老太表情茫然。
钟荔荔笑容一僵,解释,“我是钟荔荔,宁姿的表妹,上回您见过我。”
霍老太反应过来,微点头,“有印象,今天你脸上弄得紫一块,红一块,跟唱戏的一样,差点没认出来。”
这下钟荔荔脸上又多出块颜色——铁青。
宁姿倒了杯热茶,将杯子推到霍老太面前,“最近落雨频繁,温度变化大,常备件开衫加冷热,保重身体。”
霍老太笑着点头,“点了几样新研制的菜,你替我尝尝。”
霍亦辰坐在霍老太另一边,从宁姿进屋起,他的目光就不时落到她脸上。
女孩面容素净,五官柔美,鹅蛋脸饱满流畅,略含稚气,一颦一笑十分生动,与过去留给他暮气沉沉的印象相去甚远。
说话的空隙,宁姿擡起头,目光逡巡,像在找什麽,正好和霍亦辰眼神相接,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别过头继续和霍老太说话。
厌恶?
霍亦辰不明所以,再看女孩神色如常,依旧宁和,只当自己先前看错了。
此刻宁姿的心思可没放他身上,她留心观察过,除门口守候的霍家佣人外,屋里只有霍老太和霍亦辰。尽管不死心,往犄角旮旯里扫了一圈,依旧没看见期盼的那道身影。
难道他真不来?
宁姿垂下眼,门忽然开了。侍者身后走进一道高挺清瘦的身影,包厢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