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她是要伺候季夫人用饭的,添饭,递箸,夹菜盛汤,都是?她要做的事情,以往从?没伺候过,那是因为她磨完墨,季夫人就让她走了,没轮到她伺候,但如今饭菜摆上桌儿,她大大咧咧地坐着吃就不太合适了。
抬眸瞟了瞟李澈,萧时?善心道?既要伺候婆母,又要伺候夫君,她是?甭想吃饭了。
给?人家做媳妇儿不是?那么自在的,大概得熬到老太太那把年纪,她才能享受被别人伺候的待遇,怪道?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精妙之处全在一个熬字上。
季夫人落座后,往萧时?善身?上投去一眼,见?她莲步轻移,裙裾摆动,规矩仪态还算不错,视线往上一移,配上那张漂亮脸蛋,便是?顺拐走路,恐怕都要比旁人好看几分。
生得好看是?老天爷的恩赐,季夫人自己也很注重仪容,但过于美貌却?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情,容貌终归会老去,自身?的才华和德行才是?值得夸耀的资本,甚至有时?候美貌往往会成为负累,只顾着修饰外表去了,哪还有心思潜心修学,涵养德性。
季夫人瞥向李澈,她可没想给?他娶个这样?的媳妇儿。
很多人家在挑儿媳的时?候,都不会喜欢容貌太盛的,担心家里的公子少爷定力不足,被美色给?迷惑住。
季夫人倒不担心这个,对自己的儿子她还是?有自信的,男欢女爱不会占据他太多心神,即使娶个天仙回来,他也不会跟那群傻子一样?一头栽进去,抛开外表不提,她对儿媳妇也是?有要求的,显然萧时?善并不是?季夫人心目中合格的儿媳人选。
李澈在季夫人的左手边落座,萧时?善便在季夫人右手边站定。
虽然没伺候过季夫人用早饭,但她知道?老太太的用饭次序,一般会先用上几口粥,然后旁边的人再布让些小菜等吃食。
因着不清楚季夫人的用餐习惯,怕冒冒失失又要惹她不喜,凡事便格外谨慎,方才丫鬟已经盛了粥,不用她再去动手盛粥,只是?季夫人迟迟不动筷箸,让萧时?善有些无从?下?手。
面上虽是?不显,但干站在桌边,也够让人尴尬的了,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率先动筷子给?季夫人夹菜时?,季夫人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道?:“你也坐下?吧。”
萧时?善如蒙大赦,没有说?客套话,捡了个座儿,径自坐了下?去。
在呈芳堂磨了一年墨,她也对季夫人的秉性了解一二,比起花言巧语,讨巧卖乖,季夫人可能更喜欢不说?废话的木头人,因此她也不做那等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让坐就乖乖坐下?就是?了。
安静无声地吃完一顿早饭,用过漱口茶,丫鬟又上了三杯清茶。
季夫人喝了口茶,问道?:“你打?算何时?去书斋?”
李澈放下?茶盏,白玉般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收拾好东西,这两天就过去。”
季夫人颔首,“你心中有数就好。”
萧时?善支着耳朵留心去听?,只觉得他们跟打?哑谜似的,寻常的两句话,却?把她弄糊涂了,听?话里的意思,像是?李澈要去什么地方,可他不是?刚游历回来么。
她抬眸看过去,不期然撞上了李澈的目光,她的眼睫微颤,别开了眼去,旋即意识到她有什么好避的,她又没做亏心事。
萧时?善低头轻啜了一口清茶,听?着季夫人和李澈叙话,慢慢把事情给?弄明白了,原是?说?明年参加会试的事情,这却?是?正经事儿。
“如今入了夏,一天天热了起来,老太太每年盛夏之时?都要去别院避暑,那时?府里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眼下?没什么事,你早些去书斋,也能静下?心来读书,别看要到明年二月份才下?场,其?实也是?转眼间的事儿。”
季夫人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带了带萧时?善,他向来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自小主意就大,哪里用得着她操心,还不是?因为他这个媳妇儿,她才有了这番言语,占不了多少心神,晃一下?眼总是?有的。
萧时?善不知道?这话里还夹着她,若是?知道?季夫人是?如此想的,她真要大呼冤枉了,李澈都不怎么正眼瞧她,她上哪儿晃他的眼去。
正是?因为没品出话外之意,在听?到季夫人对李澈的叮嘱时?,萧时?善那是?连连点头,心中极为赞同。
虽说?有那“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深闺幽怨,但她绝不会这样?,但凡是?有利于夫君前程的事,她是?一百个愿意的。
此刻萧时?善倒没那么想走了,只要不牵扯她,她也是?愿意听?听?季夫人的真知灼见?的。
李澈是?何等灵醒的人物,季夫人的弦外之音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不置可否地转了转手边的茶盏。
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似乎总免不了爱操心的问题,他撩了一下?眼皮,当然也有那一点闲事都不想理?的,却?不好说?哪种更好些。
叙了会儿话,李澈起身?作辞,“母亲,我和时?善先回去了。”
萧时?善随着他站起身?,心里还在想着他对她的那个称呼。成亲这么久了,她也是?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敢情他还知道?她的闺名呐。
季夫人点点头,“去吧。”
看着两人出了呈芳堂,季夫人踱到书案前,抬手试了试墨,轻哼了一声。
听?到这声轻哼,程姑姑以为是?三少奶奶磨的墨依旧不合太太的心意,太太在这方面一贯挑剔,达不到她的要求,她是?一概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