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会意,放下药箱,将箱盖打开。
许如珩先在架上铜盆内净过手,又从药箱内取了只釉色浅碧的瓷瓶,揭开封口,倒些药汁在手心,反复擦抹。
见秦莞直愣愣地望着他不动,没好气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净手?”
秦莞却大梦初醒般问:“师傅欲对公主行剜除之术?”
许如珩没作声。
秦莞深吸一口气,当即上前一揖到底,“殿下恕罪,家师昏老,夸下海口,剜除之术病例极少,并无十成把握,殿下金枝玉叶,切莫轻信狂言,以致玉体受损。”
许如珩听得“昏老”二字,已然色变,碍着青罗在,不便发作,只将一双眼瞪在秦莞背上,恨不能烫出两只窟窿。
青罗起初还怕,这一笑,骤然放松下来,“尊师已告知本宫有七成把握,本宫愿意一试,成或败,与你等无关。”
秦莞僵立片刻,见他师傅冷哼一声,如无其事地继续净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内侍将火盆送进来,秦莞将那一排刀刃逐个凑在火苗上灼烫。
青罗不敢多看,靠着一只碧青面的莲纹锦缎引枕,闭目养神。
春杏往博山炉里添了块香饼,满腹疑惑地看着这师徒二人。
秋叶也奇怪施针几时多了这些繁琐?
待许如珩用指腹在青罗足踵仔细摩挲过几回,又以朱笔勾画出一处,执起锋利的薄刃左右比划,春杏终于打了个寒噤,浑身抖若筛糠,指着许如珩的鼻子厉声骂道:“老匹夫你活够了!敢动公主!”
许如珩吓得手一颤,险些没拿稳刀柄。
青罗猛地睁眼,“春杏,住口。”
春杏急得红了眼眶,“公主!”
槛窗外天光忽暗,几团浮云遮住了丽日。
秋叶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望着青罗,半晌,终是道:“奴婢听公主的。”
青罗服下许如珩递过来的药汁,不久即觉昏沉,渐渐陷入昏睡。
半梦半醒间,她发觉自己在混沌的黑暗中踽踽独行,四季不辨,前路未明。
身上只是发冷,那冷原是附着在肌肤,慢慢便渗进了血肉,于是眉眼挂霜,牙齿轻颤,五脏六腑结了冰似的,碰不得,化不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想停却没法停。
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皮开肉绽,血流满地,殷红的血化入深浓的黑。
痛到想哭出声,偏偏脖颈被死死掐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气。
“公主,公主?”
她听见有人喊她,一双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睁开眼,一室幽光。
青罗呆滞地望着帐顶,许久才察觉左足疼痛难当。
天已黑了么?她睡了多久?
“公主?”
她转过头,见谢治尘伏在床畔,神色疲倦,一双眸子却亮得犹如灿星。
铜壶银箭
青罗转开眸子,看清此处是碧芜院正房的东梢间。
不知什么时辰了,满室静寂,灯烛杳杳,爆开的烛花发出噗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