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替她拢好衣裳,看清她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
天明永兴侯赶至,荀军大营所在已是一片焦土。
杜仲银甲满是血污,帽盔早不知落在何处,黑发高束于头顶,一瞧即知是女子。
永兴侯远远见她骑在马上,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提着荀充首级,片刻间飞马而至。
“义父,荀贼已伏诛!”
永兴侯事后对青罗感叹:“罗儿,有杜仲在,阿舅可解甲归田了。”
杜仲带回的疯女蓬头垢面,拨开额前发丝,拭净面污,赫然是凤仪。
青罗送她去玄麟殿,才至廊檐下,丽妃已认出她,一把将她抱住,哀声痛哭。
凤仪由她抱着,不声不响,面容呆滞,恍似毫无生气的偶人。
浓云掩蔽丽日,天色昏黑,冷风穿堂而过,檀木花罩下,纱幔徐徐随风鼓动。
殿内未上灯烛,青罗背着光,裙裾拂过门槛,缓步行至殿中,见过礼,沉默地望着太上皇。
太上皇坐在明间凉榻上,两手压在膝头,目光阴鸷地与她对视。
榻上与他隔着几案,小皇子独自坐着,手中摇着一只拨浪鼓。
“父皇眼里只容得下丽妃娘娘与小皇子,为他们母子,牺牲再多人也不在乎么?”
太上皇冷声反问:“你与那逆子篡位,还敢质问于朕?”
青罗拖着尚未痊愈的伤腿,在他嫌恶的凝视中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后,方才开口。
“父皇听信谗言,为一己之私,频频陷百姓于水火,只因长兄不为父皇所喜,父皇便不顾大局执意废储,甚至置他于死地,父皇不分忠奸,打压陷害忠良,突嘞兵临城下,父皇不顾百姓安危,不战而逃,此番更是险些引狼入室。”
“凡此种种,父皇算得枉为人君,长兄仁厚爱民,原就为储君,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太上皇眯起眼,呼吸渐重。
青罗知他不服,不再多说,转而问:“父皇可知张司窈为何一心扶持丽妃母子?”
“儿臣废了好些心思,多番寻访才得知,张司窈非其真名。”
太上皇皱着眉,不知她为何提及张司窈,直至听说张司窈本是姓卢,才眸色微变,朝殿外看了一眼。
“此人早年曾于番上买通校尉,假死除籍后更名返乡,原想带走家中妻子,怎知其妻已另嫁他人,连见一面也难。”
太上皇脸色渐渐沉下来,心中似有所感,搁在膝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收拢。
“张司窈爱妻之深,常人莫及,他苦心经营,先在太史局为吏,后有幸得父皇赏识,一步一步升任国师,与日夜思念的妻终得相见。”
“夺妻之恨,他终究心有不甘,趁其生辰,以一方金蟾砚相赠,在金蟾口中藏下无唤木。”
“无唤木作何用,父皇当知。”
青罗见他脸色铁青,继续道:“张司窈身为天师,何以敢私藏衮冕,妄图大位,冒险构陷三皇子,扶小皇子为储,父皇可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