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廊下,钟朗解开大氅抖了抖才推门进去。
常顺跟着后面,一进去便先提起炉上的水准备沏壶热茶。
等待二次加水的间隙,隔着蒸腾的热气,他一抬眼就瞧见自家公子眉眼沉沉地坐在桌案边,想起公子今日进宫的缘由,常顺心里一愣,不由得开口道,“公子,可是事情不顺?”
钟朗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几分怪异,“不,反倒是太顺了。”
太顺了?
常顺疑惑更甚,正要再问时,却见钟朗冲着他招招手,“有件事情,你安排人去办一下。”
刻意压低的声音,哪怕是将耳朵贴在房门上也听不真切。
房间内,听到一半时,常顺就惊得瞪圆了眼睛,但后来见自己公子一脸淡定便知晓这事必定无后顾之忧,于是便用力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我这就去找几个人去做!”
出了门,常顺再抬眼看这满院子的白茫茫,一时竟觉出几分欢喜来,暗自道,今日雪大风大,外出的人定是不多,反倒是个好时机啊!
出门的人的确不多,但是倒也并非没有。
巷子里,一辆马车正准备继续前行进入京西六街时,车夫忽然“咦”了声,下一瞬,身后便有人推开小半扇车门询问道,“何事?”
车夫忙转身回应道,“右边巷子里有人在打人!”
打人?
赵肃眉头轻皱了下,莫不是专门趁着这大雪天气出来寻衅滋事的?
车夫脸上还在等着回音,正犹豫是走还是过去看看,赵肃回头向着车内看了眼,软座上,男子阖着眼瞧不见其中的情绪,他思索了下,低声道,“我来驾车,你跑一趟衙门报个信。”
“好咧,小的这就去——”
但与这车夫的应承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另外一道声音,
“放开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可是姜府的大老爷,回头仔细——”
仔细什么?
后面几句明显是被人堵了嘴巴,变成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嗯昂嗯。
原来这殴打的竟还是姜家的大老爷?赵肃眉头皱得更紧,自己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姜大老爷身上还挂了个闲职吧?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他人已经弯腰出了马车,正准备过去看看,还没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回来。”
赵肃一愣,来不及思索旁的,身子已是先一步重新在车内坐定,又见车夫还在原地怔着,忙催促道,“驾车,回府。”
那这?不去衙门了吗?
车夫脸色依旧有些茫然,但撞见赵肃急切的眼神后,也不敢再多问,立马扬起了马鞭子。
车子一进入京西六街,两边车窗外光线都顿时明朗了不少,但再如何明朗,这个时辰了也亮堂不到哪儿去。
见男子睁开眼后就随手从旁边的巷子里取出一卷案宗开始看起,赵肃想劝一句这样未免过于伤眼,但又想着估计劝了大人也不会听,于是便只能默默向着旁边挪了挪,力图不挡着任何的一点儿光。
这般安静了一会儿后,赵肃一抬眼瞧见前面走完这条街转弯就快要到府门口了,心里忽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未说,顿时脸色一僵,咬了咬牙,强撑着开口道,
“大人,老夫人今早让人去接了表姑娘过来,现在——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府中——”
一句话全部挤出来后,感受到了男子翻卷宗的手微微顿了下,赵肃顿时将头低得更低——
好一阵儿,见人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赵肃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冷汗,暗中责怪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要是早说,大人今晚应是根本不会回府,直接就在刑部睡下了,但现在这眼看着就要到府门口了——
他纠结了下,试图补救,“大人,要不我现在让车夫掉头?”
“不用。”
男子眼也未抬,只盯着手中卷宗看。
赵肃悄悄看了眼,只隐约瞧见密密麻麻的字中一个被红笔圈出来姓崔的人名,估计是案件的当事人,他心里猜测道,这个念头才刚转过,赵肃忽然心头一亮,刚刚还发愁那么重要的事情忘记提前说,现在就已经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趁着男子看完一页正要翻下一页的时机,赵肃赶忙道,“大人,前两日属下到邀仙楼查账时,掌柜的禀告说,最近崔府管家过去过好几次,说是想要出重金从咱们邀仙楼请位厨子去顺江——去顺江——”
见大人脸色似乎比刚刚还冷了几分,赵肃越往后说越发忐忑,暗自揣摩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但是自己记得之前有一次提到顺江钟家时大人还多问了句的,好似有几分格外关注——
甭管心里怎么想,现在话讲到这儿了还是先说完要紧,赵肃鼓鼓劲,一口气继续道,
“——想要从咱们邀仙楼请位擅长京城点心的厨子去顺江府钟家做点心,说的是钟大夫人的外甥女喜欢京城的点心,而且一定要会做月牙酥的——”
说完后,低头等了半晌没等到什么回应,赵肃无声缓缓呼了口气,若不是大人就在旁边,他倒是想自己给自己一巴掌,怎么今儿个脑子就这么不灵光?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般说给大人听,幸好大人今儿个心情好似还不错,不与自己一般计较!
他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好好反思谨言慎行的同时,外面车夫已经将车驶入了陆府大门中。
赵肃利索将要车上装卷宗的箱子盖好盖子,准备等会抱到大人的书房去,但是待车停稳后,他还没动,就看见自家大人自己拿起了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