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微微松了一口气,放缓和了语气一点点引导着她,“对,远处有处茶馆着火了,大家都忙着去救火,街道拥挤,你被人挤着迷路了。”
是这样么?
阿意眨了下眼睛,一点点回忆着,那些纠缠的线似乎也在慢慢的解开:
——着火?对哎,是着火了?
——自己在茶馆里,正要上楼时,看到着火了。
——然后呢,然后是什么,自己出来找五哥哥?
——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找五哥哥?
——为什么……对,五哥哥说遇见了同学要出去说话,同学?刚刚那两个不就是五哥哥的同学吗?
数个断线终于连接到了一起。
逻辑理清后,头痛瞬间就减轻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后怕,阿意眸子闪烁了下,扯了扯手中的袖角,有点儿心虚,“五哥哥,咱们快回去吧,大舅母——”
“大舅母一定着急死了”这句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一道着急的声音,“阿意!”
见将人带到了,盘豆眨眨眼,悄悄放慢了步子融入了人群中。
崔清若急得险些扑倒在阿意面前,顾不上其他的,捧着阿意的脸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将人一把揽入怀中,“你,你这小祖宗,你可真是吓死大舅母了!”
阿意不知说什么好,无声在她怀中衣襟上蹭了蹭。
隔着衣裳和肌肤,崔清若只觉得一颗心都被蹭得软成一团,什么严肃训斥的话什么教育批评的话,愣是一句也讲不出,半晌才暗中抹了抹眼泪,柔声道,“回家好不好?你四哥赢了舞狮赛的头奖,正要拿给你看呢。”
“好。”
她怀中暖乎乎的,阿意将脸贴在上面,好似眼睛的不舒服都舒缓了很多。
……
但是阿意还是没有来得及见到她四哥哥带回来的奖品。
在回去的马车上,她就已经睡熟,半途中,又起了高热。
崔清若只恨不能现在就到了家中,不远的路程,急出来的汗硬生生沁湿了里衣。
她怀中,阿意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一直晕染到了脖子处,鬓角的发根处尽是湿漉漉的,眼睫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车子赶得快,偶有颠簸,崔清若便将阿意整个人都抱了躺坐在她腿上,虽早已知晓阿意身量偏瘦,但此刻再感受到这重量仍是又急又气。
既气自己一直没寻到能给阿意调理好身子的大夫,又气早几年姜家人没有对小姑娘上心,想至极处,更是厌恶那姜成身为大丈夫却连自己妻子都照顾不好,敏英出嫁前的身子骨那般好,怎么偏偏嫁给了他姜成后却月子不足就生下了阿意?
就这般百般思绪翻飞间,马车到了钟府门口。
姚大夫早了拿了药箱候着,把脉,施针,开药,熬药,喂药……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差不多深夜。
鸣翠接过帕子放入冷水中,将另外一条刚过过水的帕子拧好递过去,崔清若接过,先用手背试了试才仔细覆在阿意额头上。
床上的人脸上的潮红已经差不多褪尽,但是眼睛却依旧没有睁开。
偶尔嘴唇阖动有一句半句的呓语,却因为太轻哪怕附身倾耳听也听不真切。
屏风之外,钟沛嘉亦是一脸担忧,但一转眼瞧见旁边人时仍是愣了下,这么晚了,这位纪家的小公子竟还未回去?
她略微压低了些声音关切道,“纪二公子,不若先回去休息吧,阿意这边有——”
但话还未说完,便瞧见旁边的小公子已是果断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着。”
她那般依赖自己,醒了时自己若是不在,肯定会难过。
见他面色坚决,钟沛嘉不由得有些为难,这若是阿意一夜未醒,他岂不是要在这里等到天亮?
可是再劝的话她也说不出口,这些日子来,她在阿意这里见到这位纪家小公子的次数简直要比见到小祺的次数都要多了,或多或少对他的性子也能了解几分。
明明年纪不大,实际上却是个很有主见的。
算了,等便等着吧。
她这想法刚落,一抬眼忽然瞧见屏风里侧有人影移动,她尚且没来及反应,身旁的人已经立时迈动了步子——
阿意一张口,先被嗓子处的药味呛得眼泪差点出来,眉头更是紧紧拧着。
崔清若忙询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阿意鼻子轻轻抽了下,有些委屈,“嘴里苦。”
崔清若一边接过温水先给阿意漱漱口一边忙吩咐道,“快,再去倒一杯蜂蜜水过来!”
连着抿了小半杯甜滋滋的蜂蜜水,阿意才觉得喉咙间的不舒服舒缓了些,但眼睛的不对劲反倒是开始凸显出来。
因为脑子还有些迷糊,阿意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开口道,“为什么不点灯呀?”
话音一落,还未有人回答时,阿意自己倒是先从崔清若微僵的胳膊处反应了过来,抬手就要去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崔清若忙拦住,怕将人吓到了,小心哄着道,“不害怕,姚大夫说了,很快就好了,咱们阿意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不怕这个啊,大舅母在这里陪着你……”
不能用手碰,阿意便眨了眨眼睛感受了下。
她倒是不害怕,只是有些疑惑怎么会又突然就看不见了。
对于昨晚的事儿,她还能回忆起来好似是自己出来寻五哥哥时,被人挤得撞到墙上后眼睛里就忽然变成了一团黑雾,如果不是五哥哥找到了自己,自己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唉,眼睛看不见可真是个大麻烦。
见阿意没有惊恐,崔清若又是心酸又是骄傲,手指抚上她的眉头,“怎么刚醒来就又是叹气又是皱眉头的?大舅母给刮一刮,把咱们阿意的烦心事统统给刮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