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没有看书,功课考核怕通不过,就唆使云雀在窗外举着书作弊,结果被祖父发现了,罚二姐姐抄了双份的书?”
“啊?怎么只有这个?大伯母,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快说,有没有别的了?不说的话,我就挠你痒痒肉了?”
房间中,以阿意为中心,处处洋溢着欢快的笑声。
唯独纪昭被钟祺挤到一边,微微垂着眼,盯着自己空荡荡的袖角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她是已经恢复记忆了么?
是好事。
他抬眸看去一眼,高烧一场过后脸色接近透明的小姑娘被众人拥着。
人人看向她时都是疼爱的模样,人人都想哄着她开心。
她二姐姐作势要吓唬她,四哥哥张开胳膊护着她,她被逗得东躲西躲,紧紧抓着钟祺的袖子,动作间满是信赖的亲近。
的确是好事。
这般总好过之前只有拉住自己的袖子才能安心的小可怜相。
她如今既然已经想起了钟家的人,至于什么五哥哥不五哥哥的,应也是不需要了。
纪昭压住莫名的烦躁,视线移开不经意掠过阿意床头系着的青丝绳时,微微停顿了下,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到不知是谁问了句,“阿意,那你想起你五哥哥的事了吗?”
他脚步顿住,一时觉得旁的什么声音都入不了耳朵,唯独他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明显。
说不清楚是在等待什么,在某个霎那,竟有种不想听到结果的慌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时间不早了,我先——”
“我没有——”
纪昭的声音戛然而止,理智些许回归,有些揣测不定,她应是没有想起关于自己的部分,不然不会刚醒来时就找自己。
但是,但是或许是还没有听到确切答案,那种烦躁还没消散。
阿意的声音则是微微犹豫了下,才继续道,“五哥哥,对不起,我,我好像还是没有想起来和你有关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低着头,声音里有些迷惑和茫然,似乎在为没能想起来而很是愧疚不安。
纪昭看得眼中一酸,心头却莫名隐秘松了一口气,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站在了阿意面前,放轻了声音,“没关系。”
阿意依旧低着头,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没关系。”
阿意声音闷闷的,忽然抬起头,似是在向他保证一样,“五哥哥,你相信我,我以后肯定可以想起来的!”
纪昭手上一僵,嗓音干涩,面上却平稳如常,“……嗯。”
小姑娘的手指纤细而脆弱,抓住他的手时满是依赖,纪昭垂眸时瞧见视线不由得微微停顿,适才僵住的手腕放松下来,眼底沉色却逐渐浓郁。
其实倒也不必想起来,遗忘了也没什么不好。
他看向阿意,在心里补充道。
反正那个五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么?
她若是想起来了,岂不是难过的要把眼睛都哭肿了?本就是风一吹都能病一场的身体,那般伤心保不成就要大病一场。
更何况,还有什么比自己做她的哥哥更合适的?
自己没有妹妹,她就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将来的公主。
她喜欢哪块地方,等回头自己就求了父皇封赏给她,给她足够多的依仗,没人敢来惹她,反正就她这个娇气的样子,也不是受得了旁人委屈的人。
这般一想,纪昭眼神愈发柔和,抬起手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不着急——慢慢想。”
最好慢到已经真正遗忘了也没有想起来。
如今已是半夜,姚大夫又过来给阿意看了看脉象,对于阿意眼睛的老毛病又犯了但是记忆却阴差阳错恢复了些许这件事,他亦是有些捉摸不透,只能猜测许是因为走丢受了惊吓大脑受了刺激的结果。
不过对于阿意眼睛的旧疾,这次倒是有了新进展,姚大夫给开了新的药方,又嘱咐道,“明日日升后,四姑娘若是要出去的话,切忌眼睛上要用绸布挡着光,哪怕过两日眼睛能看见后,也不可再直视强光,比如日头、焰火之类的。”
阿意乖乖点头。
崔清若也恍然,“您是说阿意的眼睛是强光刺激到了?这倒是了,昨日茶馆着了火,应是火光太盛了——”
纪昭亦是恍然,昨日一开始在窗边那次应就是被烟花闪到了眼睛。
不过,她记得之前有一次在阁楼上,她睡醒后眼睛也有过片刻的不对,当时应是没有强光的……或许除了强光,情绪激动也有可能会如此?
突然听到这个一直站在旁边气质独特的小公子开口,姚大夫沉吟了下点点头,“纪二公子说的这种可能倒也不是没有,四姑娘的病症的根源还是受过刺激……”
他们一起说来说去,阿意起初还有些精神,到了后面已是眼皮越来越重。
崔清若一低头,瞧见小姑娘趴在她怀中已是瞌睡不断,不由得又气又笑,“瞧瞧这小祖宗,自己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这话表面上是责怪,话中语气却轻柔到和唱催眠曲也没两样,宠得不得了,甚至还有一丝丝骄傲,“心大些也好,以后烦恼少……嘴唇怎么这么干?阿意,先喝口水再睡?”
这般又折腾了一会,屋中得人才散去。
崔清若最后一个离去,到了门口又回看了眼,再次嘱咐道,“往后点烛火时也要注意些,今夜里若是再起热立马让人去喊我……”
小绫一一应了,见崔清若出了松月院的门后才转身,放轻了步子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