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还是因着他的话,阿意终于止住了咳声,转头向他看去。
她从醒来到现在眼中水雾就没散过,但是却强忍着一滴也没有掉下来,此刻烛光落在这双眸子中,将其中小心翼翼的忐忑和忽然升起的希冀都映照得清楚,钟玖看得眼睛一酸,竟也跟着红了眼眶。
他想替阿意将散落在额前那一缕头发拨到一旁,手抬到一半看见阿意躲闪的目光后又硬生生止在半空中,只将声音放得越加温和,“咱们先让姚大夫给你把把脉,可以吗?”
阿意眼中有些迟疑,她最讨厌大夫。
所有的大夫都讨厌。
看出她的抗拒,钟玖也不强迫她,只是耐着性子一点点继续哄着,“倘若不先看好了身子,等会你五哥哥来了你却昏睡过去怎么办?岂不是见不着人了?”
见她眼中排斥似是有些松动,崔清若也忙搭话,“可不是嘛,你信不过别人莫非还信不过大舅母和你二哥哥么?”
大舅母?二哥哥?
这些称呼在阿意脑中一闪而过,刚醒来的熟悉感再次出现,但是很快就掠过不见,只剩下她要好好等着五哥哥回来的念头。
她虽没说话,但是先前紧紧攥住的手指却无声松开了。
崔清若先是眼中一喜,及至看见小姑娘手心里已留了一溜儿深深的甲痕时,不由得又是心疼得倒提了一口气,这小祖宗,要找那什么五哥哥,尽管说就是了,甭管上天下地,倾倒了所有力气去找,照着十年八年的找,还怕找不着?何苦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姚大夫早已做好准备,诊脉后又细细给检查了一番,才下了结论:
先前那口血喷出来倒并非坏事,若是一直堵在心口反而才是不妙。
至于阿意醒来后明显不认得钟家众人,且凭空闹出来一位五哥哥,则是因为伤在了头部,记忆混乱,只能后续再慢慢调养,在熟悉的环境中一点点恢复。
当务之急,是需要先稳住阿意的情绪,否则,就是再好的汤药入口,效用也要打上几个折扣。
他说这话自然都是避开了阿意后专门到了外间来同老爷子说的。
钟老爷子先前便已经决定不论如何都先顺着阿意来,如今更是落实了这个念头,只是难就难在,不知这个五哥哥是阿意梦中梦到的,还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亦或者在某处见到别人喊的?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姚大夫闻言,倒是摇了摇头,“老爷子不用担心,我刚刚离得近观察时,四姑娘提起这个人时自己眼中也偶有茫然,是以要说具体的四姑娘怕是自己也不记得。”
话虽如此,老爷子心里仍挂着一层担忧,一边先喊了管家速速去找比阿意年龄略大些的合适少年,一边招手将钟祺喊出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屋里面,钟沛嘉这几年跟着姚大夫学了些许医术,见阿意对她的排斥远不如对姚大夫那样,便温声哄着阿意同意了让她给她头上的伤口重新上药。
崔清若仍是抱着阿意不肯松手,钟玖则还在阿意面前半蹲着,眼神柔和,不管阿意给不给回应,都坚持轻声同她说着话。
余光瞥见钟祺从外面进来后就想要上前有什么话要说的摸样,钟玖眼神微动,直接暗中做了个手势将人拦住,脸色不变,只装作随意提起了一件平常小事一样,
“说起来,二哥哥倒是都记不清你五哥哥今年多大了,阿意还记得么?”
他这话说得好似也见过五哥哥一样——
阿意一怔,先前因为久久没见着人已经逐渐又起的焦躁倒是又平复了一点点,缓缓眨了下眼睛,轻声道,“五哥哥今年八岁,比我大三岁。”
比她大三岁,怎可能是八岁?不是应该十一岁么?
除非——
将阿意的话在心里略一琢磨,钟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暂且先将心中猜测放下,又继续开口试探,“阿意可还记得你五哥哥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没想到这个问题才刚落下,阿意适才才安定一点儿的情绪陡然间又开始不对,连带着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满满的防备。
钟玖暗道一声不好,幸好钟沛嘉恰在此时打断了紧绷的气氛,“包扎得可是有些紧了?要不要再松一点儿?”
……
没时间耽搁,也绝对耽搁不起。
管家从接到老爷子的吩咐去找人,到领着四五个少年郎进来,前前后后用的时间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
这几个少年郎都是府中下人家的孩子,个子高矮不一,年岁上九岁的、十岁的、十二十三的都有,不过这般大的少年郎有抽条早的有抽条晚的,都说是十一岁也不会被人识破。
只是——
钟玖站在老爷子身边,一眼打量过去,几个少年郎对上他的目光都立马低下了头,手脚上颇有几分窘迫,钟玖揉了揉眉心,隐隐感觉怕是都不行。
但到了这个时间点了,行不行都得试一试。
将想好的说辞都嘱咐了一遍,钟祺守在里间的屏风口处,接到暗示后故意咳嗽了两声,提高些音量道,“阿意,你看是谁来了!”
他话音开始的同时,几个少年便先后进去。
钟玖则在一旁时刻注意着阿意的神色:
若是阿意认准了其中一个是她的五哥哥,那其他几个少年的身份就都可以说是“五哥哥”的朋友或是钟家故交家前来探病的孩子;
若是阿意自己都是有些迷茫,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按照他们事先选定的那一个来假扮这个“五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