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理由是吧,我给你。”
周聿白忽然坐起来,腰背挺直,那股松散的劲消失得一干二净,左手捏住岁淮的下巴,强硬地将她转过来,目光下移,落在她刚刚摩擦过他嘴角的唇上,用指腹一点点地、慢慢地抹掉痕迹,“你可以生气,可以怨我,可以跟我犟,但是有一点,岁淮你给我记住了。”
“——我不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一丁点儿事。”
不后悔
在愈发寒冷的天气和接连不断的考试里,高三上学期逐渐走到末尾,学生们经历了一学期紧锣密鼓和繁忙充实的课程,在结尾时稍稍放松不少,在外工作一年的大人们也随着年假回归家庭,整座城市鳞次栉比间都亮起了万家灯火,人气儿和年味儿渐渐充盈起来。
钟晴和周盛巡也打了通电话回家,夫妻俩说在岁淮十八岁生日前回来一趟,给她庆生。
电话是周聿白接的,听到后,平淡地“嗯”了声,没说别的,嘱咐道:“你们回来注意安全。”
周盛巡是个男人,天生对情绪敏感度不高,在那头笑着说“儿子长大了话都少了”,被钟晴一把抢了电话,女人第六感最准,没说两句就嗅出点不对劲来,“跟岁岁吵架啦?”
“没有,忙着期末考试,没空。”
“想骗你妈,你还嫩着点,”钟晴和周盛巡还在科考基地,不知道俩人又奔赴在哪个深山丛林中,为了打通电话即使去了有信号的地方,通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她说:“混小子你是不是欺负岁岁了,我告诉你啊,不许欺负妹妹,小心我跟你爹回来揍你,听见没?”
妹妹这两个字,平时听着没什么,现在听来格外应激。像踩着什么雷区,周聿白皱着眉,深吸口气说:“妈,问你件事儿。”
“说。”
“岁岁当时真的是被你们从垃圾桶旁边捡回来的吗?怎么那么巧就刚好寄住在我们家?岁叔叔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到底怎么了?”
他接二连三的问题抛过来,砸得钟晴懵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声音忽然很不自然地扬高:“臭小子你欠揍了是吧,无法无天了是吧!你听听你说的这话,这语气,把你爸妈当什么了,人贩子啊!”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钟晴训他,“这话以后别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来,听到没有?”
周聿白教养好,钟晴和周盛巡的话他一直都听,这回却长久地沉默着,不仅没答应,反而在电话挂断前提起了另一件事:“上回岁岁说看见他了。”
“谁?”
“她父亲,岁全亮。”
这下轮到钟晴那边缄默了,话筒里只有轻微的喘气声,钟晴声音变得严肃,不怒自威:“周聿白,这事儿你给我听好了,别乱说,别闹大,也别乱行动,我跟你爸自个儿有想法——”许是觉得太严厉了,快要到呵斥警告的程度,钟晴缓了缓声音又柔和下来,哄了哄,“儿子,妈知道你跟岁岁长大了,今年过后就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你们总要知道的,但还不是现在。爸爸妈妈不在你们身边,常年满世界跑,你们两个心里苦爸妈知道,妈妈在这儿跟你说对不起,刚刚也不是故意凶你,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们是长大了但是还没有那么大,成年人的世界不只有儿女情长和小家庭,明白吗?”
周聿白低着头,双肘撑着膝盖,他在思考,没法给出回应。钟晴也不逼他,又柔声叮嘱了几句,才挂电话:“跟岁岁说,生日前爸妈回来给她庆生,咱们一家好好聚聚。”
“嗯,您跟爸多注意身体。”
-
岁淮洗完澡下楼那会儿,电话已经挂断了一刻钟,周聿白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头低着看脚尖,不说话,也不动。
“你怎么了”这四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去冰箱里拿了杯酸奶喝,边刷视频边上楼。
“复习的怎么样?”周聿白叫住她。
他这人精啊,知道只叫名字她大抵会装听不见,便找了个她刚结束的事情作为话题。岁淮随口“嗯”了声,接着上楼,又听见他说:“爸妈说过几天回家,咱们一家四口过生日。”
脚步就这么停在台阶了。
岁淮攥紧酸奶瓶,那颗勉强还算平静的心脏听到这句话后彻底乱了。钟晴和周盛巡要回来了,把她当做家人一样对待的叔叔阿姨要回来了,如果他们知道她喜欢周聿白,还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冷
战了大半个学期,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养虎为患,还是觉得养了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他回的毫不犹豫。
岁淮回头,站在二楼旋转梯看他,“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吗就说没有?”
周聿白看了她一眼,扯了下嘴角,那眼神明摆着骂她大笨蛋,“我就是知道。”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你知道是因为我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一看就懂。哪像你,二十岁的年龄,八十岁的心,老大人。”
他笑了笑,懒得跟她掰扯,停了停问:“十八岁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岁淮蓦地看向他,唇抿着,一言不发。
周聿白承受着她的目光,看她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清水里浸泡的黑色鹅卵石,似玉的质感,又像琥珀。钟老爷子爱下棋,围棋最佳,有一年周聿白费了挺大劲儿才淘来一副黑白玉石制成的围棋子,各个晶莹剔透,在指腹间琢磨旋转几下,然后下掷棋盘,轻轻的“噔”一声,清脆悦耳,既有单枪匹马就能力挽狂澜的气势,又是运筹帷幄一手定乾坤的威严,那一幕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