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当然知道。
“民女甘愿受罚,可是大人不能凭这两个人的一面之词就断我父亲的罪!”陈宁咬着牙,眼眶里眼泪在打转,身体不住地颤抖,仿佛想到了多年以前,她也经历过的同样的场景。
锦衣卫如鱼入海般冲进朱红大宅,她和母亲瑟瑟抱在一起
“一面之词?”赵聪道:“那本官就再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
赵聪给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便取出了地契和供状。
“这是从陈家搜出来的地契,上头的田地都从牙行以极低的价格过户,牙行都有记账,其中杭府城外三十里水田两百亩中,有两亩地就是他的,这份供状则是陈家的伙计供述的,而去过陈氏米铺买米的人,都承认这件事情,并且按了指印。”
陈宁伸手去抢师爷手里的地契和供状,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着,手指不住地发颤。
“这不可能,我爹他一向正直,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师爷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从陈宁手里把东西抽回来。
赵聪道:“无商不奸,商人重利什么都做得出来。”
虽然话是对陈宁说的,但赵聪的眼睛却是看着杨萝的。
杨萝上一次见陈宁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承诺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害怕,却也会张开双手站在兄长面前,挡住她的路,对她说:“别杀我哥哥!”
杨萝直视赵聪,道:“我有句话,想单独和大人说。”
赵聪睨了她一眼,“本官没什么时间听。”
“大人难道不想知道,你当日心疾发作,是怎么恢复的吗?”
赵聪勾起嘴角,心想总算引出她的底牌了。
“那你随本官来吧。”
“杜老板,麻烦你照顾好陈姑娘。”杨萝低声嘱咐道。
杜老板忙应下来,目送着杨萝和赵聪进了门后。
陈宁愣了片刻,还摸不透现在的情况。
赵聪知道他的敌人自始至终都是杨萝,只要捏住杨萝的命脉,他就能顺利蒙混过关,京城那边,自然有卞笛给他托底。
内室里点了沉水香,香气如跗骨之蛆般缠上来。
赵聪道:“你想和本官谈条件,就说说吧,你的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杨萝并没有顺着赵聪的话走,道:“我想大人还是先告诉我,赵管家为何没有陪在大人身边。”
赵聪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放一条忠心于旧诛的疯狗在身边吗?他已经废了,尸体都不知道被哪里来的野狗分了,哪儿还能陪在我身边?”
“为什么杀他?”
“他想杀我,我怎么不能杀他!”
赵聪深吸一口气,把激动的情绪压了下去,“当日你们二人当着我的面,说要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赵聪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星半点,却没能听到所有就再次昏过去。
杨萝没想到赵聪会在那个时候听到,着实是大意了。
“念在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杀你,但是你得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你认祖归宗,让你娘的牌位入宗祠,受后人香火供奉,从今往后,你就是正三品江南布政使赵聪的女儿,不是六品翰林院学士李复家的庶女!”
杨萝静静地看着他道:“我娘已经改嫁给李复,你不配。”
赵聪脸皮抽搐,“我不配?我是她的丈夫!我怎么不配了?”
“她在别人说我死了的时候就带着你改嫁,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我愿意让她进宗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赵聪目眦尽裂,不知道是在吼杨萝,还是透过她在骂已经去世多年的纪安。
杨萝冷眼道:“就凭你,也配提起我母亲吗?你如今姓赵,是赵家的赘婿,不是我娘嫁的吴恒。”
赵聪高声呵道:“闭嘴!”
“你别忘了,外头那个娇滴滴的陈家小姑娘,敲鸣冤鼓后无冤情,是要挨二十板子的!”
杨萝道:“她是不是有冤大人心里头清楚,大人抓了陈岭,不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捐粮给大人赈灾吗?”
赵聪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看来你很清楚。”
“不错,如果陈岭乖乖地献粮,那本官自然会无罪释放他,但是他不肯配合,本官只好叫他吃点苦头,左右陈家的粮仓已经在我手里,他死不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而外头那个小姑娘,也会成为罪犯之女,听说他还有一个儿子正在考科举,开春就要春闱了,你说,他要是有个犯事的爹,还能顺利考中进士,扬名立万吗?”
赵聪在短短十数年间成为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自然不是傻子,这一次他准备万全,绝不会叫杨萝有机可乘。
杨萝叹了口气道:“大人准备周全,那些状纸,地契,只怕也能伪造得以假乱真,陈家这一劫,只怕是躲不过去了。”
赵聪闻言先是得意,而后又觉得奇怪,杨萝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不准备管吗?
“那关山月,也被大人抓起来了吧?”
杨萝话音一转,赵聪险些没跟上。
“不错,说起此事本官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本官也不能抓到害死我儿子的凶手。”
杨萝盯着赵聪良久,突然笑了,“其实对大人来说,你在意的不是你的儿子赵曦,而是在意赵曦死后,无人能帮你试药,你在意关山月当街杀人,挑衅你江南布政使的权威和地位,所以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地要抓她。”
“对我,也是一样的。”
赵聪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除了自救之外,也是他要向杨萝展示他的权威,他的不可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