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书白见南湫站着不动,顺着南湫视线望向农户住宅。
心中五味杂陈,终是笑笑,踏进了这相距七十年的白炽古城。
“让开!别挡我送名册!”
手捧大堆名册的侍从急匆匆穿过大街,册子堆得高看不清路,愣是撞上迎面走来的南湫四人。
名册晃悠着撒了一地,气得那侍从破口大骂。
“没长眼睛啊!碍了我送名册的时辰,小心朱雀帝降罪!”
侍从骂完了还不解气,伸手指向南湫等人:“还不赶紧捡起来,想掉脑袋吗?”
谩骂声不轻,街道上路过的人群纷纷让开条道,碍于侍从威严不敢多做停留,但还是忍不住偷摸着回头看戏,窃窃私语。
南湫见多识广,碰到这种硬茬也算得心应手。
于是笑着赔了个不是,没两句话就把侍从给安抚好了。
他蹲下身帮忙捡名册,态度端正和善,倒是把刚才骂人的侍从给整不好意思了。
侍从:“行了,也怪我跑得太急。刚才气头上话不怎么好听,兄弟几个别放心上。”
南湫招牌式微笑:“哪里的话,街窄人多,碰撞也是难免。”
他边说边看了眼手里捡起的名册,就翻开的那几页里,冲一眼全是年仅十岁的女孩儿信息。
再看街道上其他几位捧着名册往主城跑的侍从,当即心里便有了数。
这些侍从没戴面具,模样看起来比几十年后要正常许多。腰间也没佩刀,真要打起来也容易对付。
街道的末端唢吶声由远及近,新婚的红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行进缓慢。喜婆甩着手帕,指挥着丫鬟们往周围抛洒铜板。
百姓们一哄而上,人多嘴杂又喜乐刺耳,鞭炮一响,把侍从的说话声全盖了过去。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迎新娘的长队上。
于是趁着混乱,南湫起手一掌利落地劈在了侍从的后脖颈。
花轿渐行渐远,几人躲在没人的暗巷翻看名册。
打“绑架”的侍从被随意丢在角落,脱了其衣服蒙住头,嘴里唔唔地也听不清要表达什么。
南湫把一堆名册摊在地上,随意翻了翻,发现这些女孩儿居然都被明码标了价格。即使出生时没有神迹,也被标注了通过字样。
于怀安后背靠墙单手拿册,越看越觉得肮脏,脸色也变得难看:“哪里是选举圣女,这是向穷苦人家买卖孩子吧?”
旭舟看得直摇头:“还有按照相貌排名次的。我看沁柠会被选上也不是什么出生时有百鸟朝凤,单纯就是生的太漂亮。”
南湫蹙着眉快速翻找沁柠名字:“古时候挑选丫鬟进宫,也是这么明码标价。”
旭舟冷哼一声:“挑丫鬟需要良辰吉日?”
南湫不置可否,没有亲眼见证,还真不能妄下定论。
他单手捧着名册,另一只手在成排的名字上点读:“城北刘家村,上三家庶女刘莹莹,十岁。相貌出众,眼带桃花,生于卯时,喜与鸟雀交谈。身价,一两。”
不禁啧啧摇头:“还以为被卖的都是穷苦人,没想到也有富贵人家的庶女?”
才一两,换算一下,大概也就九百到一千八之间。
一条命居然都不足两千块钱,这些当父母的真舍得卖?有钱人也不缺食物用度,两千块钱能换一大家子多久的米?估计半年都不到。
十月怀胎又养育十年,古时候的体系还真是不把人当人。
感叹间,一同翻看名册的鹿书白忽然出声:“找到了。沁柠,城外尚家村。”
几人放下名册凑过去看。
鹿书白道:“不过,册子标明了,这村子刚遭遇过瘟疫。”
旭舟起了身鸡皮疙瘩:“又是瘟疫?”
“应该是正常的传染病,要不然没人能活下来。”南湫拿过名册又仔细读了遍。
沁柠所在的村庄距离白炽城有五里,地处偏僻,以打渔为生。
沁柠的父亲是个赌鬼,母亲曾是青楼名妓。沁柠的诞生属于意外,那名妓也因着意外怀孕被赶出青楼。临走时被没收了全部家当,相当于违反合约需要给一部分的赔偿金,以至离开时身无分文。
这赌鬼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品行也极为不端。本是捕鱼大户家的二少爷,后来长兄病逝,父亲年迈,渐渐地家道中落。一蹶不振的二少爷成天想着赌钱发财,一来二去把家里仅剩的基业全给败光了。
于是这突如其来的怀孕妓子,因着处处要花钱他是横竖看着都不顺眼。等孩子一出生,转手就把老婆卖给了别人。
至于沁柠,打小吃着百家饭长大,三天两头见不着赌鬼父亲的面儿。好不容易活到十岁,转头被这父亲编了个神女身世,以三十个铜板的价格卖给了圣教。
南湫坐在尚家村外的临时简易棚,听着几位幸存者讲述关于沁柠的悲惨人生。
说话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婆婆,满头白发皮肤褶皱,一提到沁柠满眼都是心疼。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孩子路都走不顺畅就来了我家。浑身脏兮兮的,大冬天就穿了件单衣,流着鼻涕眼巴巴地等着我们把吃剩的饭菜盛给她。”
“可怜啊,实在是可怜。”
婆婆说到一半,眼睛里全是泪水:“这孩子要是跟她爹一样混账,穷死病死也就罢了。可偏偏心地善良招人疼,谁家看了都恨不得把孩子讨过来养。”
“你们说说,有这么个爹娘,这孩子怎么还能生出这般心境来?”
“生来就有怜悯心,要说是朱雀转世,还真有可能。”婆婆咳了两声:“去了圣教也好,至少吃穿用度都不必愁了。总好过待在这穷乡僻壤,整日与她那个混账爹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