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赶了七小时的路程,根本无暇照应饭食,过年吃年夜饭,没了年夜饭吃不吃也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徐振撒谎说:“吃过了,回来路上去馄饨店吃了。”
青芥巷四号路第一家就是馄饨店。
徐如领着他上楼,语气稍急:“吃了就好,吃了就好,估计今天一天累坏了,把行李放上去吧,今晚你就住小琰房间,小琰你今晚暂时去你爸屋里挤挤,将就一下。”
李琰坐在沙发上不大高兴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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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行李,徐如收拾开李琰的东西,准确来说是把李琰东西收起来,转头问:“你这次打算在家住几天啊?”
言外之意在劝他少住几天。
“陪你们过完年就回去。”徐振又说,“初二,初二早上就回去了,工作还挺忙的。”
徐如笑一下,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行,这么晚了赶了一天车就早点休息,我先下去了,还有亲戚在。”
出门前,徐振又叫了一声,徐如转过来之前压下情绪,问:“还有什么事吗?”
徐振从包里逃出来几样东西,其中一对有金镯子:“这个给您和叔叔的,这红包给阿弟和阿姐的。”
两个红包放在手里重量不轻,徐振每个包了一万。
家里重家教,称呼是必定有的,哪怕同辈份,也不能直呼姓名,可如今徐振也没自己的称号,倒是他自己叫得亲切。
徐如愣一下,把东西推回来:“不用,你自己在外面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他们有能力了。”
如果人除去纯粹的感情还能维持联系,那就是至少能从这人身上获得一些利益,徐振一直都知道他们没什么感情,甚至徐如也不在意他,以至于他掏心掏肺,把能拿的全拿出来,到现在发现,人纯粹感情的不只是爱,还有不喜欢。
直到房门关上,徐振悬在半空中的手才反应过来垂下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颗鸡蛋,人人都说它拱形的壳坚硬,顶端却被一颗钉子敲碎,随即镊子开始一块一块挑拣着,撕下薄壳,中间那层皮被来回撕扯,泛着密密麻麻的痛,鲜活的液体一点点流失,失温,最后一个完整体面的壳子都没有,只有一滩浑浊恶心的蛋液慢慢发臭。
徐如下去,亲戚已经走差不多了,李年和前妻的女儿叫李瑶,姑娘和徐振年纪相当,大了徐振几个月,徐振恭恭敬敬叫他姐,李瑶知情达理,问徐如:“阿弟怎么这么晚才来,饭都没吃,今天四号街那家馄饨点根本就没开,李琰你怎么回事,阿弟对你也不错吧,非拉着我不让我说。”
说完,李瑶直接一脚揣上李琰的膝盖,李琰正打游戏打得起劲,来了个膝盖反射,撇撇嘴:“又没人让他回来,本来这个家就不欢迎他。”
“那逢年过节,都是一家人吃顿饭怎么了?我们家是一顿饭都吃不起吗?”
“那妈也不是没说啊,明显就是不想忙活,再说那么多人在,谁去给他做饭啊。”李琰没好气说,“就你圣母关心他,不是自己事少管知不知道?”
“李琰你说谁圣母呢?”李瑶毫不留情揪住他耳朵,李琰嗷嗷直叫。
徐如在旁白终于发话了:“小瑶,揪你弟耳朵干嘛,都多大了,他也没说错,本来就是,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
“咋滴,说一声你能让他回来似的?”李瑶问。
徐如哑口无言叹口气。
李年:“那他非要回来干嘛,他在那边又不是没房子。”
李琰揉着耳朵义愤填膺:“就是,这个家又没有人欢迎他,你欢迎他吗?啊?你小时候可最讨厌他了!”
徐振和徐如搬过来是在她爸妈刚离婚的半个月后,李瑶当时闹得特别凶,小孩子心智不成熟,看徐如和徐振哪哪都不顺眼,后来相处一段时间发现徐振人不坏,但又很闷,即使她没了最初那股抵触两人也没法结交较好的关系。
“我有什么办法?你生活里突然多人你舒服啊?我真跟你们没话说!”李瑶好好的心情被弄得十分糟糕,气呼呼上了楼。
二楼楼梯口是声控灯,李瑶气被楼梯口的影子吓得直接烟消云散。
月光残影溜进来,灰暗一片,徐振站在那亮白的水潭间,身上是他自己带来的睡衣,嘴里叼着根烟,火星在看到她那一瞬被掐灭。
徐振朝她露出一个近乎不好意思笑说:“抱歉吓到你了。”
他听到楼下的动静忍不住叼烟出来,这会刚准备上去,没想到李瑶一下上了楼,两人刚好打了照面。
李瑶张了张嘴,世上还没有比背后碎嘴被正主撞上更尴尬的事情了。
徐振摆摆手告诉她没事,不在意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在意一件事久了,容易浪费时间,不如充耳不闻,说是逃避也好,麻木也罢,犄角旮旯藏污纳垢总比落下随处可见的沉疴好。
麻木的沉沦比大彻大悟的清醒要好。
这座宅子隔音能力并不好,徐振不知自己是认床还是啥的,熬了三个小时才睡过去,他原本计划在这呆五天,临睡前改签了机票。
他在这个不是他的“家”呆了三天,这远没有公司给的公寓住的束缚,寄人篱下,察言观色,他自己原本没有的热闹的年,让别人的热闹也不舒服了。
回到公寓是大年初二晚上,依旧是十一点。
这里贴近市中心,拐出去两条道灯火通明,但公寓里的基本上都是打工人,一过年就不见踪影,整栋楼陷入黑暗,零星的灯火照不亮半截路。
门灯坏了很久,徐振那会忙没来得及报修,长廊里乌漆嘛黑寂静一片,让人产生短暂的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