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道仰头看看那个被他差点撞倒的老人。适才,他还没道歉。犹豫一会儿,小孩轻轻挣脱斐守岁的手,看着斐守岁。
斐守岁也看着他。
老妖怪点点头,小孩这才走去几步到兰家婆子身边。
声音很轻,小手拉住老婆子的碎布衣裳。陆观道踮起脚尖,就与老婆子的耳朵离得不远了。
“对不起……”
声音小到斐守岁都听不清楚,更何况那个有些耳聋的兰家婆子。
因江千念去点灯了,谢义山又拿出布条子擦桌擦凳。
老婆子身边只有陆观道。
陆观道惯会用小孩面皮撒娇,即使兰家婆子看不清他的样貌,就光听到小孩委屈可怜的声音,心都要化了。
她哆哆嗦嗦地蹲下身,一张老脸尽是风霜。
“你说什么,老太婆年纪大了听不清。”
陆观道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老婆子眉头一皱,乐呵呵地伸手摸摸陆观道的小脸。粗糙的手掌滑过,香膏将小孩的脸颊弄润滑了,却被那手刮得有些刺挠。
“没事的,没事的……”她的语调宛如深秋一碗温热的南瓜粥,“阿珍啊,一切都会好起来了的……”
斐守岁默然。
“阿珍怎么变矮了?”
陆观道愣愣地不知说些什么。
斐守岁只得蹲下来,用手覆住老人家的眼睛,一瞬息过去,双目清明。
兰家婆子在斐守岁的术法下才看清面前的小孩。
她唬了一跳,哐当坐在地上。
“呀!”
小孩歪歪脑袋。
“这里怎么有个小娃娃?”她说,“咦,我的眼睛……”
本是模糊的世界一下子有了光亮,好似浓雾被大风散去,仅剩蓝得要滴水的天。甚至连听觉都敏锐起来,是大风刮着古树左右摇晃,还有豆油灯燃烧,白布条子摩擦的细碎声。
兰家婆子睁大眼睛,痴痴地坐在返潮的地上。
“怎么回事……”
“我不是阿珍。”陆观道晃晃手。
兰家婆子眯眼的习惯一时间改不了,她又伸头去看,一个青绿色的小孩明明白白地站在她面前,自然不是阿珍。
她惊呼:“客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观道看看斐守岁。
斐守岁开了口:“是您请我们来的。”
“是了。”
谢义山擦完桌子早就一屁股坐下来,他还是从店小二那里拿了一壶热茶,正倒下一杯放在一边。
伯茶笑说:“身量差这么多,不可能是阿珍姑娘。”
江千念点好豆油灯,她瞥了眼谢义山,自己去扶起兰家婆子。
女儿家扶着老人坐到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