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钗花躺在床上,看着唐永这一出,笑说:“还是要记账,省的东家的买了,西家的也送了一批。”
“夫人说得是。”
斐守岁站在屋门边,他的视角与池钗花相反,也正能看到池钗花所见不着的。
话语间,唐永朝唐年抛了个眉眼,那唐年却微微转头不肯接下。
随后,唐家兄弟说着有事,一前一后走了。斐守岁也想跟上去看看,他还未转身,用余光瞟到了池钗花。
池钗花的脸色唰地一下,眉眼没了笑,望着屋外远走的唐家兄弟,有种魂魄飘出的空洞。她散走了丫鬟去叫好的婆子,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
斐守岁挑挑眉。
眼见着池钗花缓缓起身,用梳子梳起长发后,往屋外另一个方向走去。
斐守岁紧跟其后,走上几步,到了另一个院子。
一进院子游廊,斐守岁便听到唐永与唐年的吵闹声。老妖怪瞥一眼池钗花,女儿家脚步未减,走得飞快。
黄昏渐去,天冷起来,游廊两侧所种竹柏,发出唆唆的低语。池钗花一边走着,一边摘下摇晃发声的发钗,女儿家面露难堪,直勾勾地走进院内花坛,又绕到花坛角落。
梧桐树种在此处,染上落日的红。女儿家穿的是浅色衣裳,十分不衬这样的美景。
斐守岁背手站在三步之远的地方,他就看着池钗花凑到墙板纸窗下。
侧耳倾听。
“嫂嫂有孕,你我的事怎么办!”是唐年。
“她不可能怀上我的孩子。”唐永信誓旦旦,“说不准是哪个野狗的种。”
池钗花捂住嘴,强忍情绪继续听。
“她身边的那个丫鬟是我的人,每日的饭食里都放了药,怎么可能有喜。再说了,这几月我就没……”
“怎么?”
“三月前我是去过她屋一次……啧,难不成被她发现了?”唐永的语气愈发不敢相信,“那个蠢货会察觉到这个?”
斐守岁鲜有地皱了眉,他走到池钗花身边,看到池钗花已是泣不成声,嘴里极轻极轻地念着一个词。
“芙蓉粥……真是芙蓉粥……”
“……”
斐守岁蹲下身,与女儿家的瞳对视,这双伶俐如小鹿般温柔的眼睛,已是没了色彩,空空地失去光芒。
倒是可怜。
池钗花摇晃着站起身,她手撑起墙壁,头上的珠钗虽已被她摘下,却恍惚间能看到摇摇欲坠的珠宝。泪水将长发贴合在她的脸颊上,她满目绝望,好似老来得子的妇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落日余晖,慢悠悠抚上游廊乌瓦。
斐守岁半身透明,那夕阳穿透他,爬上池钗花的脊背。
池钗花无神地走了几步,屋里头突然爆发出一句。
“好啊,那我现在休了她!”
应声,池钗花猛地一颤,险些摔倒。
“休了我……他要休了我?”
女儿家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咀嚼着短短一句的重量,最后她伸手抹去眼泪,仓皇地提裙,绕小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