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带头,自然也打开了大家伙儿的思路。
东家给贴补那些鸡鸭猪羊的钱,都不够买整个的,唯有贴补的三两银子倒是有可能买到小牛犊子,只是一两年间出不了力也下不了崽罢了。
最后大家伙儿都报了自家的名,回头一数,发现王丫头却还什么都没报。
众人想到她开头说的话,确实,她们家人丁单薄,每晚弄口人吃的都得到天黑,哪里还有余力养猪养牛?
却听见王丫头脆生生的道:“卜爷,我们家就想养十只鸡仔,十只鸭子就够了。”
坐在旁边的大婶子是好心的,便劝她:“丫头,你报这么多小鸡小鸭的,那还不如报两只羊仔子算了,回头叫我们家小栓子帮你赶着上山,等养大了一卖,也能多卖些钱不是?”
王丫头还是谢绝了大婶的好意:“我倒是想麻烦婶子呢,只是我娘天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索性弄几个小鸡小鸭给她在家看着,有点事情做做也好。”
这话也没毛病,卜庄头敲了敲烟斗,纯靠记性记下了这些人各自的需求。
赶明儿到城里把银子换了铜板,才好发下去给他们各自去采买去。
因着要抽出时间进城,庄户们白天耕地干活,吃了晚饭便点着火笼子,到附近村庄里找相熟的人借牛借犁耙。
不上两三天,连赶牛的熟练把式都让他们借了来,帮着翻地。
农人们帮忙大多不是为着工钱,而是为着换几个工,将来自家农忙时就会有人来帮忙。
苦头庄的地翻完没过几日,终于在谷雨前后下了一场小雨,别的农人农庄这才开始翻地,苦头庄已经就着小雨将种子种了下去。
这次春种同往年大不相同,东家萧淮奕带了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来,亲自到田间监管他们劳作。
庄户们看那老头指挥他们将墒垅之间饿距离挖得比往年宽不少,播下的种子也是杂乱无章。心头甚是窝火,但瞧着萧淮奕在老头面前都十分恭敬,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地种得这般稀疏,速度倒是快了不少,这几日夜里连着下了两三场小雨,庄户们硬是晨星而作,戴月而归,全庄子的人忙了十来日,种下了一百二十来亩。
最后还剩下些土地,却不叫种东西了,算下来总有十来亩,零零散散的白空闲着。
庄户们瞧这位胡乱指挥的老头子是越来越不爽了。
南云子自打播种就一直住在了苦头庄,反倒是萧淮奕隔三差五才来一趟,这十来日总也该同农户们有些熟悉了。
却不想除了卜庄头一家,别人虽听他的话,背地里却总能感受到一两股愤愤不平的视线。
这日他便问态度明显有些不好的定子:“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定子平日里也是指手画脚习惯了的,如今见萧淮奕和顺子都不在,便大着胆子道:“我头一个就闹不明白,六十来亩蜀黍,有一半是和番芋混着种,那三十几亩黑菽,里头又有十来亩混着蜀黍种,这乱七八糟的,秋收怎么收?来个别庄的人看了,也要笑话咱们不会种地!”
大伙儿都是这个意思。
他们常年被别庄的人嘲笑,这委屈已经受的够够的了,如今这不是上赶着往别人手里送笑料吗?
南云子听了并未生气,见这些农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要点,竟比他那痴迷农书的学生萧淮奕还敏锐些。
心道农人的智慧与经验当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他并未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同样也很清楚农人的执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看到成果之前,他不打算花费精力同他们讲述道理。
他已经老了,这十来日劳作下来疲累不堪,尽管别人瞧他只是背着手在田地间走走看看,却不知这于他已经是勉强。
他摆了摆手:“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人道:“老先生,如今这地拢共种了八十多亩,还有十来亩零散的种啥?”
种啥都好,总不能空着,否则都交不起税粮了。
可这老头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偏要叫停,让他们开始从水塘里担水浇地了。
“啥也不种,等着你们东家指挥挖沟就成了。”
众人面面相觑,听到说起东家,也不敢过多反驳,只好挑了担子浇地去了。
头一遍浇透了地,就等着嫩芽破土,再根据表层土地的干湿程度和幼苗的状况,适当补浇就行。
播完了种子,南云子也回城里去了。
这期间庄户们总算有了空闲,揣着铜板到城里的集市买自家想要的家畜。
定子等几个大老爷们跟着卜庄头在牛市晃悠了半日,总寻不见合适的牲牛。
三两银子买个才断奶的小牯子倒也够,就是总觉着不怎么划算。
若是买头同样大小的小母牛,养个三年既能干活又能下崽,比牯子有用多了。
只可惜牛市里没这样合适的,因此大老爷们转了一圈,光打听明白了行情,却是空手而归,打算回了家十里八乡慢慢寻访着,总能买到合适的。
妇人们则是以卜庄头媳妇为首,专门去那奶猪奶羊的集上狠狠杀价,着实占了不少便宜,算下来每家少出了不少铜板,满载而归自是高兴。
这一趟因着是办正事,孩子辈的除了王丫头,谁也没让跟着来,免了打扰大人办正经事。
妇人们杀价自然不指望王丫头这个小姑娘,便让她先看看着那些蹲在角落里卖卖家禽的摊位,并嘱咐先别给钱,等她们那头买好了,自然来帮她掌眼杀价。
王丫头并没有去挑拣那些毛茸茸的小鸡仔小鸭仔,她看中了旁边一个竹篮里,蹲着一只打瞌睡的羽色灰麻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