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大也大,这关系到全庄人今年一年的收入,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会了。
在地里劳作了一天,吃过晚饭,早早都聚到了卜庄头家里,等着看老庄头那般郑重其事的,到底要吩咐个什么事情。
小孩子们趁着天还没黑定,在晒粮的小广场上三三两两地玩着。
只有王丫头一家还没人到。
王丫头一家住的地方挨着牛棚,她用牛棚边上的铡刀将草料细细铡了,给几头牛都喂了料,又添了水。
回到家见王春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汤泡粗粮,用他的话说,吃的越慢,汤泡得越久,碗里的粮就变得越多。
王丫头的娘年前在医馆里扎了几天银针,又吃了草药,如今精神头比之前大好了,虽还是有碍行动,到底有力气骂人了。
她瞧着王春的节奏,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旁人都替他急死了,他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
“摊上你我真是造孽!”王丫头的娘越是不能行动,瞧了王春的速度越是焦虑。
王丫头也很无奈,出声劝和:“行了娘,您老以后还要靠爹,摊上别人都不一定有这耐心伺候您。我先去庄头家,爹您吃了饭赶紧过来。”
她娘见自家女儿那般利索懂事,心中又是宽慰又是难受。
难受女儿如今已经渐大,再过一两年便得成家,可会有什么人家能瞧上他们这样的人家,愿意做个上门女婿呢?
可若是把闺女嫁出去,他们老两口将来可依靠谁去?
王丫头不知爹娘有这么多心事,她到了卜庄头家,天色已经很晚了,卜庄头门前聚集的庄户们见了她又是抱怨又是催促:“就等你们家人了,怎么这么墨迹,耽误别人工夫了知不知道?”
她刚想替自己老爹找个理由开脱了去,两个大婶拉了她就进屋,口中叫着卜庄头:“人齐了齐了,卜叔有啥事快说吧。”
屋里空间不大,中间一个小方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庄户们各自带了小板凳,靠着墙边围坐起来。
卜庄头将旱烟收了起来,见王丫头到了,也不等王春,便开始议事了。
“今儿把大伙儿叫来,是想问问谁家想养家禽牲口,东家给贴补了些银子,有愿意养的到我这里报了名,把钱领了,赶明儿上集买去。”
大伙儿听了一阵沉默。
他们没听懂。
原先的东家也有让庄子里养鸡鸭猪羊的,只不过是养来抵租的,自然要自己花钱买仔子来养。
如今说东家贴补银子,到底是怎么个贴补法儿?
卜庄头干咳一声,继续解释:“这养殖啊,端看你们自己家里的余力,东家说了,愿意养鸡养鸭子的,每只贴补五个钱儿,想养羊仔的,每只贴补二百钱,猪仔补贴五百钱。”
卜庄头故意顿了顿,果然收到意想之中的效果,屋里顿时嗡嗡声作了一团。
见有人想要发问,他又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听好了嗷,愿意养牛的,每头补贴——三两银子!”
“多少?”
“没听清,好像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买头牛,那咱自己个还得往里添点钱吧?咱们哪有这闲工夫钱啊?人要吃口饱饭还是问题呢。”
大伙自己个讨论了半晌,还是没闹明白,这个贴补到底算是个怎么回事?
是借钱给大伙儿养殖还是算作租子,将来交租时候要扣掉这部分先出的钱?
卜庄头一开始听这主意的时候也是费了好半天劲儿才理解过来,这会轮到他讲给大伙儿听,自然知道怎么解释。
“咱们这个新东家是个热心肠,打水塘给咱们算工钱,大伙也是都领了的。王丫头的娘病了,人家也没有不管。如今他瞧咱们这些个老庄户实在是精穷,又白白出二十两,叫咱们按着方才这个例,置办些养殖,将来养大了能卖钱了,他也不白要咱的,或是自己去集上卖,或是按市价卖给东家,都由你们自己个做主。”
卜庄头见自己已经说得明白,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响应。
大伙儿都是有顾虑的,先不说这他们此前从未见过这般好性的东家,有些不敢相信。就说这一两年地里不仅不大长庄稼,就连杂草也不如往年茂盛,养个家畜岂是那般容易?
况且东家贴补的银子也不够买整的,便是买只鸡仔,自个儿至少还得往里搭几个钱,一年下来还有减损,总是赔本。
卜庄头清了清嗓子开始主动点名:“王丫头,你家可想养点啥?”
王丫头犹豫了下,还是下定决心:“卜爷,您老也知道,我家人手单,要是家里多个弟弟妹妹,养俩猪仔倒是好的,赶到山里放它一天,自己就吃饱了,也用不着操心给它找吃食儿。”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有孩子的人家心里暗自在琢磨这事儿的可行性了。
又听她继续说道:“这里头又数养羊更划算些,年前我们家进城瞧了几日病,可巧听见药铺的掌柜四处打听要买些羊肉过年,那价格比猪肉还高出许多。”
这话有人赞同,有人质疑:“这羊才有多大一只?就是连毛带皮整个剐了,也没一头猪卖的贵啊!”
“叔,正因为大家伙儿都像您这么想,都不愿意养羊,真到了逢年过节的,反倒成了紧俏货,这才卖的上价啊。”
这些讨论都说到了众人心坎上,纷纷说出自己的看法,并且预设了些各项养殖的规模和收益,向卜庄头报了名。
卜庄头自己又带头,盘算着就着东家给的三两银子,差不多的淘个小牛犊子,费心养上两年,也就可以教着耕地拉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