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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直到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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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雅’的花为这巨大的鸟——龙的降落而掀起风暴。他落地起身后伸展手指,不感前回的头脑朦胧,略微安心,转瞬又陷入更大忧思中。他先前记忆真的是存在的么?若它存在,又是为什么?

失而复得的可能性又多大——当那所失去之物,是失去的爱时,又有多大?

他说不出。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现在就想见到她;如果可以他永远不想离开她。他可以被囚禁在这迷宫里,她愿意多久就可以是多久。‘瞒雅’的地形错综,他急不可耐地迈步向前,只频频迷失,认出自己已被阻拦多次。一于他来说陌生而恐怖的想法忽然出现,在他低头捡起一枚湿润的花瓣时:——如果她拒绝他,他该怎么办?

他的心因这念头而低落,甚至连身体也颇感乏力。午后的阳光疲惫闷热地照在他的黑袍子上,他抬头,见四周山林几无相同。他忽地脱力,跪在地面上,陷入花海之中。

花瓣飘落,像阵雪风。他抬起头,见那雪来之处,一人影站在山崖边,忧愁,犹豫地望着他。她们互相看着,过了很久,他站起身,朝她走去。但太慢了。他认为这太慢了,至于他跑了起来。

“迦林!”他叫道。她的犹豫彻底破碎了。

“兰!”

她放下手中的花篮,向他跑来。

梦回曼德利

记忆很少是流畅的,光影交错,符形变化,越俎代庖之事频繁有之,由是克伦索恩因出生便在记忆之樊笼中,周身都少凝练完整之感。拉斯提库斯失踪一个半月后他发难孛林,欲颠覆孛林朝政连灭四十几异母弟妹之夜恐是他有生来头一个无梦夜晚,他不是在梦中光怪陆离却渐为疲乏无趣的修罗地狱中醒来,平躺床上眼望天顶,而是被阵呕吐的惊厥唤醒。克伦索恩感浑身汗水开闸,身下已尽是濡湿,半生罕见,因他体质羸弱,甚少同众人投身体育玩乐,也常常避夏日阳光。他头脑中有片无梦的黑暗,使他兴许也是第一回,在梦醒后想到的并非那黑白交织中奇诡不详的梦,而是他自己;这想法带来比梦之诡谲无理更深的空虚,令他的手在掀开衣卦时不切合,不明了地颤抖,不可或知自己身在何处,又理应做何。他看见自己腹部深黄色的淤青,其色彩令生物不喜,而朦胧记起这是先前他父亲一剑劈开他眼前一只发狂巨龙时余波所至。那掀起的黑潮在月色下终于碎成无色白浪,至于他被掀翻在地时仍不闭双目,望黑天中的月色,忆起幼时他父亲携他去北海沙岸边散步时清晨潮起时轰然碎裂的海水,阳光在记忆之网已黯淡的雾中照耀四处,他倒落草中,隐约见一人影从浪中浮现。

父亲。

他竟终于是有些高兴的。他颤颤巍巍地按压自己的淤伤,感受这场血腥闹剧给他留下的纪念品。没有梦来填补他的感受,他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他自己。孩子。过一会,等他勉力直起身承担起主谋的责任时,他见父亲提着那大剑,从水上向他走来。他眼前仍浮现那北海冰冷迷蒙的阳光,依稀记忆中他对父亲说:你能走在水上呀,爸爸!带我在海上走走,好不好?克伦索恩有三两年已颇习惯假作情绪,日月转换中,见那男人走来,却当真湿了眼眶,唇边的线条不可抑制地颤抖。父亲的神情又是多么悲伤!一种他或许再也没法感同身受的悲伤,因为他和他父亲,实在不是一类人。北海边,这男人抱着他,显为难,道他虽能行走在&039;黑池&039;之上,但恐不能驭海。海是何其广大,海的尽头又如何未知,而最关键是,那时的他还不懂,父亲这样的男人,终究没有征服海洋的欲望和心气。

好吧。父亲道:让我试一试,既然你这么想的话,克伦索恩……

他们便踏上被日光照耀的银海,向前走起来了。飞溅的海浪沾湿了他的衣袍,然他紧抱父亲的颈脖,不断大笑,像个柔软癫狂的疯子,因父亲走得滑稽而踉跄,那海水在他足下像游动的蓝球,他那君临天下的父亲恢复了他真实的面目,成了一个严肃却力不从心的弄臣,竭尽全力在这浮生闹剧中站稳。“哎呀,别笑了,别笑了。”父亲道,假作严肃,但很高兴:“再笑,我俩就要掉下去了,克伦索恩。”他摇摆细瘦的身体,声音只越发高亢,道:“我不在乎!”这时他俩已经走出了二十余米,脚下的海水已深了一层银蓝色彩,他见父亲忽然微笑,终于不再挣扎,跟他一起笑呀,叫呀,应言跌进了海水里。北海的水苦涩冰冷,他却浑身畅快,在眼被蒙蔽鼻腔也受阻碍的境地中感无比安心。“驾!”他一边咳嗽一边说,被捞出海面,坐在他父亲的胸膛上,像是一叶黑色孤舟,或是漆黑无银的人鱼,在水中转圈,转身,他贴着他像那极小的印顺鱼贴着游动的鲸鲨,应透明深水的要求旋转。“我要去那边,爸爸。”他道,像骑着马一样兴高采烈;海和马,他常常是恐惧的,但既然父亲在他身边,他就什么也不怕了。父亲背着他在海中泅泳,一直到维里昂来寻他们。你在骑龙呢,大公子……维里昂道。但他已经睡着了,仰面在他父亲的怀里,飘荡在海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愿望,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在梦来临之前……那时候,他是多么爱他……

但梦,梦来了。那些荒诞真实的梦,血腥乏味而充斥奴役的真实岁月进入他的头脑中,终于将这一切撕碎了。那段一生中他最爱他的岁月。克伦索恩抬起手,扶住额头,不断颤抖:一个半月之前,他只哭了两回,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父亲已死了的事实,转而召别耶茨谋划这场事变,要将他父亲剩下的所有孩子都纳于控制。连夜的梦都是平稳的,他坐在他童年就熟知的石台上,看&039;回忆宫&039;中几千年不变的历史轮回,听从了那颗龙心的召唤,直到前一夜,他又梦见了他……梦见了他从未谋面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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