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提亚指她身后;安多米扬回头,则看眼前赫然是尊女神像,头戴面纱,垂首望三人。塔提亚小口喝汤,意味深长道:“不提倡吃肉啊。”安多米扬嗤道:“经文所言,与你何干。”塔提亚耸肩:“你是上面没个管得严的爹。”安多米扬面露恶寒,又不赞同她的精神状态了,不卑不亢道:“我有个母亲还不够么?”
塔提亚笑;安提庚也笑了。这两人年龄相仿,虽看上去差别很大,终于在此问题上达成一致。“谁能管得了她?”安提庚摇头,面色很宠溺。塔提亚端详她的脸,道她这些年越发柔和了,也说:“过两年就要骑在诗妲库娃头上了吧?”安提庚倒不至于说,是,她要骑在她姨母身上作威作福了,但承认:“家里的商队已经是全权给她管了。诗妲库娃只专政务——此番就是来孛林续协议的。”
塔提亚赶紧举手拜倒:“老维里昂长袖善舞,小安多米财多善贾。我身边能人不少,快请诸位担当,让我顿顿有肉。”安多米扬又好气又好笑,脸上那寒气终于散了,抬手往塔提亚头上砸了一下,道:“你这嘴,如何贫!老大不正经!怎么没点志气?”怪哉这女人年轻,管教起塔提亚竟然真有丝长辈样的关心和专制,长期为众人所不解。塔提亚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呵呵笑:“狗儿被拴上绳,还怎么跑?”她喝干了最后一口汤,咕哝道:“不给狗吃肉,狗怎么跑得快?”
此言一出,安提庚面露忧愁,安多米扬也变了脸色。三人默了片刻,这老成的年轻女人抬头看了眼窗外,隐应道:“是啊。”她斜眼看塔提亚,见她满脸不关心,摇头道:“便是千里马,随便养,也是体虚不拔的命。”塔提亚不应。安提庚抚了抚她的背——塔提亚心说她母性是越来越充沛了,但内心很受用,像只被顺毛的狗一样发出哼哼声,听她道:“你近来做了什么工作没有?”塔提亚扒上安提庚的手臂,酣然道:“做了。但应该是要失业了。”
安多米扬瞥她一眼:“那就是还没失业?”塔提亚挑眉。她果然伸手来扯她:“那便上班去。上到最后一刻再回来。”俨然副教官训士兵的样,塔提亚呲牙裂齿:喀朗闵尼斯近年也不是这么武德充沛,她妈,她姨妈,她那个早死的文弱的爹,也都不是这性格呀!哪儿来的呀!
她面前闪过一道红。塔提亚晕头转向,推开她的手,道:“今天真不用噢。”她摊手:“发生这么大事,还上什么班?”
安多米扬面露鄙夷:这女的是个工作狂,塔提亚已知道了,就是唐图斯河谷发了泥石流,玟河决堤了,她开船过去也是要办公的。她这眼神的意思就是:能有什么事,比工作还大?
塔提亚挠挠头:“老东西失踪了呀。”
安提庚手臂一滞,面色骤变。她抬头看女儿,见安多米扬也略微皱眉。
“这竟是真的?”安多米扬向塔提亚来,面有异色:“我先前一路来看路上人流攒动,有些流言蜚语道拉斯提库斯失踪了,以为又是谣言。”她皱眉:“不是又像上回一般去何处偷情了么?”
“去去去,真难听。”塔提亚赶忙捂住她的嘴,眼瞥着女神像:“人家一没老婆二没配偶的,能叫偷情吗?这叫光明正大的相亲。”
安多米扬作呕。安提庚显关切:“但陛下何至于会失踪?”塔提亚耸肩:“不晓得。乱成一锅粥了,我昨天晚上陪着昆莉亚待了一晚上,刚回来睡几分钟。”安提庚若有所思:“昆莉亚现在在堡垒内?”塔提亚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已出发去寻人了。”
正说着,安多米扬已腾身而起,对其母伸手道:“我们也快些走。这事蹊跷,近来孛林肯定不太平——办完这一单,速回喀城。”她这般雷厉风行的判断力,塔提亚很是佩服,国王死不死,全不是事,最要紧的就是钱和命。
正是时,门又开了,露出一身黑长袍,塔提亚猛起身,道:“你还没走啊?”
昆莉亚看屋里站着的几个人,神情复杂:“安荜。”面色虽是纯粹的喜悦,却也不免暗含无奈了。安提庚速明情况,也不多扰,只上前和昆莉亚拥抱一下,略递祝福,道:“辛苦。”昆莉亚点头:“今日就不陪你们了。”她又转头,同安多米扬招呼:“你好,安多米。”
安多米扬显然是有心事了,没怎么理她。塔提亚乐了:这年轻女人极有个性,她看不上的人,不管多大的官,多大的权,她就是看不上。人心龙心,分得清清白白,塔提亚发现多数时候,她跟她的看法惊人一致——-只在昆莉亚这事儿上,她不能跟她同道了。
昆莉亚可不是她的评判对象——这是她的大恩人,好姐妹,长期饭票。塔提亚拐到昆莉亚身边,挤眉弄眼:“睡会,楛珠?”她见她摇头,眼角有黑鳞,显然已超负工作了。“我没有时间,塔提亚。”她笑笑:“我马上前往‘迷宫山’,可能后天才回来。”
她见昆莉亚轻轻拉起她的手,仔细打量她这张嬉皮笑脸的面孔,语带关切:“你若有时间,去照看下克伦索恩,好吗?”昆莉亚低声道:“但别勉强,一旦有危险,千万别逞强。”她叹气:“我就怕你逞强——我不在,若有事,便找维里昂和蒂沃帮忙。”
安多米扬又被这红发女人追上的时候,已经快走到‘黑池堡垒’了。“等等我啊!”她一回头,皱着眉,便看塔体亚从身后追上来,二人身后,林地上一巨大黑龙腾空而起,便是孛林仅次于国王的巨龙,军务大臣,纳希塔尼舍的昆莉亚——她一去,孛林城内彻底没了巨龙坐镇,众人便也知道确有乱象发生,皆出门来看。上午十时的教会钟声敲响,塔提亚狂奔中,许多居民跪地祈祷,愿这安宁生活继续无恙。塔提亚没时间祈祷:她狂奔了两公里上坡,正心情畅快,不干那晦气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