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愧是‘迷宫山’。”昆莉亚感慨道。此山确实异常颇多。“这是‘辉伊文’,‘藤’山?”昆莉亚思索。其余的山会是什么样?‘瞒雅’,‘花’山的花,难道会吃人么?
“怎么了,军大臣?”她面前,别耶茨又回身笑道:“何事发愁,莫不是害怕了?”昆莉雅摇头,拍了拍手,召来众人,高声道:“这五座山颇大,我们还是兵分五路为好。”
“用不着你说。”别耶茨兴趣缺缺:“你选吧。女士优先。”
众军官都笑了;别耶茨认为这样玩弄一个前‘鬣犬’的军官很有意思。昆莉亚并不气恼,别耶茨耸肩:“这就是你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没什么脾气。”她仍没理会,分配了队伍。
“别高声喊‘陛下’。”临走前她嘱咐:“莫让山民听见了。”
别耶茨用一副面对白痴的表情带队走了;昆莉亚领着另一队,去‘瞒雅’,最南边那座山。
“别耶茨这几年太飘了,实在不好意思。”一人道,昆莉雅回头,见是安伊南。她对他笑了笑,没做什么评价。
“要是哥还在就好了。”安伊南说。昆莉亚摇头:“耶能可能不这么觉得。他可能也想休息了。”
话虽如此,内心深处,昆莉亚也不由有类似的想法:若是她的那些战友——一同受赐龙血的女人们,还在,情况或许会好得多。三十年的共事让她相信她的国王,却不能不让她对他带来的一切感到忧心。
她们向南坡走,一路拨开丛林的迷雾和藤蔓,击退次野兽的袭击,若非龙心在身,常人大约已死了十次。所有龙心持有者里,昆莉亚的龙心也是名列前茅的强劲,令人不明缘由,却也无时不被这山的险恶所震耸,发乎她的本身——那去除了龙心的灵魂。她从来不曾将龙心视作她本人,而带着这种已死的忧愁,她回头后望,听见那呼喊‘陛下’,‘陛下’的声音,从北边传来。
“别耶茨。”安伊南扶额。昆莉亚叹息:别耶茨有意传播这消息,她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
三小时后,她们登上了‘瞒雅’的北部半山腰,阳光洒落丛林后满山的野花上,场景梦幻宜人。人声无闻,昆莉亚向下看去,知自己已迷失方向,若要出山,只能化龙腾空。她所带的队员已累了,坐在这花海中歇息,饮瓶中水。
“南方的太阳还是太烈了。”安伊南感慨:“想要融化人一般。”
亮白色的汗珠从这些北方男人的额头上滑落,昆莉亚亦满头大汗,但她肤色偏棕,原先就耐热,便令他们先休息,她独自向前一阵。她向前走,见满山峭壁无不被花覆盖,空中彩蝶飞舞,闪烁如钻石,那香气似刀,刺进她心中。
昆莉亚张口。
“洛兰!”她喊道:“你在这吗?”
‘瞒雅’的花瓣从深褐的岩石中滑落。她听见人身坠地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安伊南和其余军官皆是侧倒花海之中。她瞳孔一凛,听她自己的声音在山崖中回荡,有什么动物,似受其惊动回应;有人笑了一声,但她已无力去寻。她感天旋地转,只来得及双膝着地,便陷入昏沉。
喀尔刻
我叫你,兰。因为我有一只熊已经叫阿澜了。不然我也会叫你阿兰,好吗?他点了头,围着那块白布坐在床边,显得洁白而安静。她拿给自己梳头的梳篦碰了他的头发,长而黑只是比她更粗糙而深沉,如同树的年轮,岁月之见证,作为她们友情的约定。这动作让他思索,困惑;他深色几乎黑暗的绿眼睛望向她,被阳光所刺而回头。她觉得他所有的动作都有趣极了,原谅了他忽然在这天早上不愿说话,认为这是可爱的。极迅速的,她认为她已经喜欢上了他,像喜欢她的狗,她的熊,她的羊和她的老虎一样。不要误会,她只是说,她们属于她,尽管她们并不。动物属于她们的生命,从不归属她,她只是在紧紧抱着她们的时候会萌生出那错觉,然后这个句子便迸裂而出:我的。“兰。”她温柔地说,由着一股庞大的爱意和同情将他搂在怀里,将额头抵在他的头上,不感到像是寻常动物一样的挣扎和喘息。他十分安静,像睡着了,接着他会忽然深吸一口气,被灌入某种活力,他赤裸的手臂和胸膛靠着她,然后她们拥抱在一起。她对他笑了一下;两只狗在门口叫着。嫉妒,警惕。它们是对的,她略感惊奇,因她感觉到,她确实似乎会非常喜欢他。
“在这等我一会。”她起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揉着他已不再年轻却也难以老去的皮肤,感他处在一个丧失光亮迷惘的年纪里,生命的中端:“我很快就回来。”
她唱着不知名的歌,生起火,动作轻快,那无火之热从她的指尖烧上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闪光的绿色从她眼前划过,她去捉它们,浸入沼泽一样的黑暗里。
狗叫起来。
洛兰!一声音道:你在这吗?
“兰?”她说道,回过头,面露疑惑。汗水从她额头上滑落——门开着。他已经不见了。
“我不应该夸你——乖的。”她有点气恼地说,穿上鞋,走进光中。“他去哪儿了?”她对着自己的狗说,它们对着野花被践踏的痕迹吠叫。她跑出去,‘瞒雅’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兰?”她喊道,长发在风中飞散,她伸手拨开它,觉得有个词,又是个她不知道的词,要从她喉咙里钻出来。她轻轻抵住自己的喉咙,不敢发出那个声音,至于将坠落进无底深渊中。
拉斯提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