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费雪语塞。“但大哥你不是……冒犯了她……”
达米安里德笑容灿烂。做弟弟的后退一步,见他抬起手。
“这便是你出场的时候了,费雪。”他听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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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莉亚同维里昂二人离开梅伊森-扎贡时,月盘已在空中高悬。忽而马抬提蹄嘶鸣,她不得不安抚,上扬双眸,又见堡垒上方,三道黑影极广地掠过城市,向南而去。
“蒂沃阿走了。”维里昂平淡道,眉头却皱着:“我恐怕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不是什么好的预兆。蒂沃自始至终没有说实话。”
昆莉亚沉默。“她们回劳兹玟么?”她问。维里昂点头。两人复而下行,走了一会,她想起先前种种,问:“克伦索恩同你说了什么么?”
她见维里昂皱眉。“不算说了话。他发了烧,神志不清,又不愿喝药,但确实念叨了什么……”他张口:“‘厄文’……”
昆莉亚睁大眼。何事划过脑海,却显不清晰。她的心抽动一下,但最终不言语。二人下行,向着屋子走。她平复心神,想,塔提亚应该等得百无聊赖,着急了。然而那迷雾般的思绪缠着她,别耶茨的脸浮现眼前,他的声音道:居民说,这座山里,住了个女人……
水仙花阵
花序已改,整座山是繁乱有序的。他随母亲和大哥飞过,惊异于这山体所呈现在广角中的图案,破碎,绵延,千分百枝,似浑身的血流,如一人破碎的心。那儿是野牛群啊。他心想,看向西边的平原。成群的羊和马跋涉在月光朗朗下,他仿在云海间无尽,自由地跋涉,若非是一阵凄厉的叫声从那山体中响起,森林摇晃,树叶百千落下,群鸟飞起,他不会回到这充满肃杀的夜间突袭中。大哥和母亲盘旋周遭,龙影庞大,却,他见,遮不住月光。狂风下沉,花雨成旋。
她抬起头。
月光照亮她的绿眼睛;身穿一件破旧的衬衫,长发不加梳理,面容年轻,泪痕不干,那类被拒绝而迷失的眼神。
他愣住了。就是这个女人。大哥说。
-费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沉浸在他所见的伤感中。他对感情敏感,或许因为,他是个太有艺术气息的人。悲惨而敏感的气质。他只堪堪反应过来,之后,就向下坠落,像片空中的羽毛。他倒觉得很自由,竟微笑了。他向天空张开手。
-胃口不好?
-不……
她轻轻看她。我做了饭——冷盘——全素——从后院里采的。调了味。表扬我。她说。金黄的液滴落在菜叶上。她说确实做得很好,瞳孔却涣散了。她在圆形的明珠中看见一轮明月,散着光,竭尽全力,似有些痛苦的样子。“请你赏脸。”她听她又转头对男主人说:“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他尝了一口。慢条斯理,发丝垂落,牙齿刺进菠菜似皮的肉里,嘴唇染上一层深色。
“很好。”他说:“你的手艺很不错,塔提亚。”
是吧。我还会煮靴子,椰子炖汤,菠萝罐头。她给他讲她们在海岛上生活的事。什么都要自己做。你是因为太苦而逃走的么,塔提亚。他问。她摇头。
-瘟疫。她嚼着甘蓝:岛上发了热病。龙血效力弱至如此,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尝到病痛的味道。她偷了一艘小船,划着走了。岛上的人射箭要击沉她。“拜拜啦——”她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咯——”海水似天青一样湛蓝,女人们的皮肤晒成焦糖色,映在白砂上。“难怪你不惜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来了。”他笑道,晃着餐具。她哼着:“苦啊。”
苦啊。她没说话,吃着晚饭,心不在焉。真的么?她有些不相信。她们童年中那轮冰冷的月亮,刺骨的冷水和做不完的苦役不曾从她们的皮肤上离去;她从不曾听她叫过一次苦。灭绝的希望。是了,她想,这恐怕才是原因。没有希望。
咚。
她听见心跳声。她低下头;她抬起头。
楛珠?她说。
我没事。她说。她站起身,迭好盘子,送到水池里,鱼尾展开,如梦似幻,月亮挂在窗边。“我困了。”她向二人道:“今夜我先早睡了。”她微笑:“晚安。”
她走上楼梯,那二人的眼珠和姿态都注视她。她等到过了死角,才伸手捂住心口。这是怎么了呢?她不明白。她打开房门,勉力走到床边,颓然跪下,如伏死的骑士。她久僵不动,直到风吹动窗帘,那云被月送来,明光洒落她的面孔。许久,月光不曾有这样的温柔和缓了。她抬头,柔和,始终不怪罪地望着它。
‘迷宫山’。
她默念这名字。大约是半时辰之后,她听到楼下再无响声,确切是,她那悠扬的,怪诞的歌停下后,她打开窗,跳出屋,落在柔软湿润的夜草中。那歌断绝了,旋律却烙在她心里。她对乐理是不熟悉的,却似在哪如听过这声音般。街上,仍传来行人的声音。难道夜还不够深么?够了。早就够了。她猫腰走出围栏,轻盈无声地飞速掠过行行高大的建筑,披着斗篷,冲入人群中——知道了,‘女神祭’要来了,行人不归,成群出行。月亮迫近地面,云气如龙,盘旋广阔湖面上。
那歌声仍跟着她。她转头,极快地穿梭,见到那旋律从人的口中涌出。
似乎是从某一年开始……
昆莉亚向前狂奔。她寻了马,但其实没有必要。人太多,她注定要等,等到她跑得足够远,才能化龙。她不能被人发现。
你唱的这是什么歌?
他问。他仍戴着那面造价不凡的单面镜,坐在床上。他穿了单薄的睡袍,显那原先就不壮硕的身材更清瘦了,手中有本书。她走过去,坐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