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痴呻吟:“叙铂好冷……”
安多米扬瞳孔睁大。她赶紧低头看维斯塔利亚,只见这美妇人已是半面生鳞,呼吸痛苦,只仍面带微笑,道:“……毒。”她伸手抚摸安多米扬的手臂,道:“来不及了,小安多米。”维斯塔利亚挣扎道:“掉头——去过去‘鬣犬’的南部训练场。沿着这条路向北就是。”她呻吟:“那地方空旷,让我在那化龙罢。”
安多米扬跳马将叙铂抱在怀里,感他全身如冰雕一般,内心悚然:克伦索恩竟在全场食物中都下了毒,只是她运气好,心情不佳,一口没动才逃过一劫。她抬头看,果见空中那飞舞巨龙中不少踉跄下落,动作凝滞。无色之毒——此乃白龙心的秘宝。
她眉头紧缩。“别放弃。”她低声同维斯塔利亚道:“我能带你们出去。”
维斯塔利亚笑,用被龙鳞的手抚摸她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使安多米扬几吐血:“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叙铂边哭边笑:“维斯塔夫人……喜欢……”
安多米扬失声大吼:“喜欢个头!”她崩溃了:“那男人到底哪里好?!”叙铂呵呵笑,口里吐出唾沫:“国王长得好看呢……”安多米扬瞠目欲裂:“有我好看吗!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她一吼,紧张气氛消解大半,忽意识到这两个性命垂危的伤员都在逗弄她,不由气急攻心,怒道:“好,你寻死,我便帮你寻死。”她掉马朝着南部训练场奔去,叙铂在马后呕得稀里哗啦的。
“呵呵。”维斯塔利亚笑,感她气愤万分:“你还是不明白,小安多米。”她笑:“这就是龙的命。像我这样的弱女子,若是有战场,也是不能逃的,化龙还有一两分生机,逃跑却可能错失良机,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咳了两声,知安多米扬心软了些,又柔媚加道:“不过我是真的挺喜欢他的,嗯?”她眨眨眼:“帮喜欢的男人报仇,不也……”
“闭嘴!”安多米扬咆哮。叙铂在后头咯咯笑,至于他一会摔下马在地上滚来两圈,悄无声息,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叙铂只是个白痴呀!叙铂在地上掉了几滴泪,然后安心地趴着睡了。月亮照着他,而安多米扬跟维斯塔利亚两人仍停在马上,见到一群羊中跟活死人一样扭打的两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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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莉亚打开堡垒顶端的门,狂风掀起她的外袍,落下几滴扭曲的雨。她回头,剑从鞘中跳出,似水一般流到她手中。她回头,平静温和,仍如此看着追她上楼的两个‘环月’军官。军务大臣叹气:“不必上前了,两位。”她解释:“我们同袍多年,如此结局实乃遗憾。我无意与你二人战斗。”昆莉亚姿态诚恳:“若战局无转机,我方已必输无疑,到时我自愿挖心送还。”那两军官彼此狞笑,道:“难道女人都是这个德性?一到关键时刻便自尽?”昆莉亚也不恼:这二士兵龙身实力远不她,若他二人执意化龙,十分钟内便要落命。她转而抬头望天,见安伊南之血洒落她头顶,心中悲凉:她虽未尝一口酒水食物,不曾中毒,看这境况,安伊南恐是状态不佳。别耶茨携三龙围攻他,他还能持住多久,她实在不敢乐观。
“你还是化龙罢,军大臣。”她身后那二军官亵笑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你丈夫呢?他现在定还找机会埋伏呢。他平常在床上是不是也这样——埋伏啊?”两人哈哈大笑,昆莉亚背手摇头:这话粗俗,却有道理。虽再如何挣扎也难扭转战局,那些正苦苦在空中挣扎的战友和龙子们心中是如何绝望?昆莉亚可见那混沌流荡的天空中,几踉跄,稚嫩的身形在其中穿梭,几只巨龙围其撕咬,恰似在水中被群利齿鱼所撕咬的巨鲨。那些龙子尚无战斗经验。
她闭上眼。
下一刻,那笑声戛然而止:两颗头颅被绝大之力劈离颈身,飞溅旋转的血液中那两颗眼珠还可看见斩首者的动作。军务大臣回身一剑先断一颗头颅,再踏地发力,地面都因这一压而晃动,刀刃破开颈边疯狂生长保护头颅的鳞片划出割帛断铁之声,又在入空的一刻骤然加速猛断第二颗——刃发之时空气发出苦痛爆鸣,军大臣动作不停,换手持剑,以左剑破入左边那士兵之胸膛,右手冲拳而出已击破士兵胸口黑鳞,握住那滚烫跃动之心。
“——抱歉了。”昆莉亚低声道。她收剑回手,左侧那身体半面胸膛被撕裂,右侧尸体踉跄倒下,血喷如柱,沾染她深色长袍。她手持两心,惆怅望向天空,感雨滴甚少,难洗刷身上血腥。她张开双手,那两心便掉落在地。
龙鸣。
黑云下砸入地,给予这龙王眷属最盛大灵魂喷涌:人身碎裂,灵魂飘荡,似喜似忧皆化为震荡天地的咆哮,昭示巨龙的入场。空中众龙皆下视此地,在谋划布局前给予这无关身份庞大的尊重。时隔十五年,昆莉亚再次完全解放了这颗龙心,她将化出的龙身将达到她的极限,也大抵——会见证她的陨落。她感惆怅:在那之前,她会杀更多龙。只有龙才能杀龙,之后的事,已不在她人心的控制内。
她腾空而起:化龙永远是奇妙的。对她来说尤其如此,自第一次化龙开始,她最深的感受便是忧愁。她俯视地面,透夜空,人群狂奔,堡垒内的械斗,众信徒跪地祈祷,朦胧可见。她环视四周,在湖心处,寻到了维里昂的身影。
我来了。她内心对他微笑:她们二人以命相搏,死前不是不能全歼别耶茨的派系,然而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