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愤归气愤,说起造船仍有对心上人的尊重,绝不将怒火发到那边去,还带上点憧憬沉迷的笑容:“诺德这图纸是曾用来抵御火战用的防火船,自全境统一来就停用了。据传这船因为吃水太深不易行船,我正想得了图纸再让工匠改造一番。”维斯塔利亚轻轻摇着手上的扇子,叙铂在一旁跟着节奏踮脚,她应道:“我曾在&039;鲸院&039;学习的时候也听过这船,它最难造的地方不是因它结构不易调整,而是由其材料。”安多米扬挑眉,显然先前未曾听过,维斯塔利亚笑:“啊,我猜猜,小安多米,工务大臣是不是将这图纸便宜卖给你了?”她摇头:“不便宜。”
维斯塔利亚咯咯笑;叙铂抬头,痴傻地看着她。“你被骗了,小可怜。”她用那绒扇抬安多米扬的下巴,神情似逗弄小孩,又含着无差别的魅力轰炸:“你造不出这船。”维斯塔利亚解释道:“诺德这船初来极大,是由种海柳作成。那海柳十年长一米,一枝千金,为做一船,北海的海柳几被耗费干净,如此才再不二现。这事儿劳民伤财,故才谎称是结构不良,来保全诺德大公的面子。”安多米扬听了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哝道:“你怎知道?”
维斯塔利亚轻柔一笑,对她眨了眨眼:“我当年是在&039;工院&039;上的学。”她弹了弹安多米扬的额头:“——阿姨可不只有长得漂亮而已。”
安多米扬脸红了;她别过头,叙铂阿奈尔雷什文在下边乐得像个傻子。“维斯塔夫人,漂亮。”他蹦蹦跳跳,然无需怀疑:这白痴不知&039;漂亮&039;为何意。
“尽管如此,就算我把几百年前船的废木拿上来,将整个南海的什么海柳都掏干净,我也要把这船造出来。”她沉默会,极坚定道,声音中几有熊熊烈火。维斯塔利亚很慈爱地望着她:“你怎对此事如此执着?我向来知道你是个非凡,出色的孩子,但我至今不知你执着跨过&039;海渊&039;是为什么。她微笑道:“小安多米,你若出了&039;海渊&039;,想干些什么?”
“跨过海渊。跨过海渊。”叙铂蹦蹦跳跳。
安多米扬美斯明闭上眼。她深吸口气,没直接回答,而抬手指向大厅的各处。
“——那个盖特伊雷什文人是个刺客;但我猜他今晚会被杀。他实力太差;他死后,他的心会被拍卖。”她平淡道,又转向另一个:“沃特林的使者前日找了我,问我支持哪个龙子,我道我全无兴趣,令她滚。”安多米扬抬起下颔,更朝那一队灰衣军官去,说:“&039;环月&039;团支持达米安里德,只是若你仔细看,”她冷笑:“达米安里德至今未出现,岂不蹊跷?”
“蹊跷。”叙铂歪着头:“哪里蹊跷?”
安多米扬翻白眼。“总之,我倦了。”维斯塔利亚耐心听着,道:“你有时有些稚气,有时说起话来,倒像已活了许多年一样,是不是,小安多米?”安多米扬沉默,略咬嘴唇:“我只是想,若&039;海渊&039;之外,有尚且无人的土地,我这回会选不一样的道路……”
她抬头,蓝眼中显复杂神色:衰老冗杂和年轻激动混于一处。她抬手,嘴唇一动,道:“我若找到了一条路,你同不同我一道……”
她未能说完;叙铂阿奈尔雷什文伸出那双不符年龄的小手撑住维斯塔利亚的大腿,那羽毛扇掉落的时候他甚还伸出一只脚将它接住,嘴中模仿那全力以赴人的声音,小声道:“大——树——倒——了——”安多米扬眼神一凛,伸手将她扶住。维斯塔利亚稳住身形,手抚胸口,呼吸急促,将头低下,似同她耳语般靠在她肩上。安多米扬手臂用力,压低声音:“怎么了?”
维斯塔利亚摇头;她的发鬓松了。安多米扬可听一阵心跳声从她体中传来。这白衣女人久不回话,半晌才抬头,已满头汗水,勉强微笑,声音却冷彻,道:“我的心。”她眼神又垂,似劳累至极,抬手向门口:“去那边。安多米,扶我去那边。”
“大树走咯——”叙铂跟上。安多米扬这回却没时间训他;她浑身紧绷,目视眼前熙攘人群,感维斯塔利亚的手紧箍她的肩膀,如勉力忍耐疼痛。转身之间她那袭华美的长袍便湿了,冷汗喷出,唇中喃喃。“你怎么了?”安多米扬道,维斯塔利亚摇头,忍痛微笑:“先出去再说。”三人到门口,有两侍卫原欲拦三人,显然颇知些内情,因见维斯塔利亚却不退却,只不想安多米扬忽然暴起,低吼道:“闪开。”奇怪那二侍卫身负龙心见了这无心之人反真情实感地恐惧瑟缩一瞬,全发乎本能,便趁一瞬安多米扬飞身而出;叙铂如猫跳起捉住她的腰。她本欲骂,然抬着这两人全速狂奔实在勉强,便只好不谈。
三人到楼梯口才停下,其下黑暗盘旋,安多米扬抹额头上汗水,道:“究竟怎么?”维斯塔利亚摇头,仍靠她肩上,胸口起伏:“我的心。”她喃喃道:“我的心不是来自拉斯提库斯……我的心动了……”
安多米扬面色一变:“白龙心?”维斯塔利亚吞咽唾沫,痛得不断喘气,却仍面带笑容。她点头:“米涅斯蒙的龙心。”她忽闭了眼,转头靠在安多米扬胸口,声音微变,似有哭腔:“真是荒唐。你难道真的不在了吗?被你自己的儿子……”
叙铂咯咯笑;这成了黑暗中唯一回荡的声音,映照着安多米扬复杂的神色。随维斯塔利亚一言,她们俱听到那空气中回荡的响动,似万声雷鸣。“这很有意思。”白痴呵呵笑:“很有意思。”他站到墙边,轻轻推了一下两旁的木架,至于两个护卫朝她三人冲来而被其砸中,绊倒的场面,则在霎那被黑暗吞没。安多米扬护住维斯塔利亚:黑暗笼罩堡垒全体,明光全灭,似为一眼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