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塔利亚咯咯笑。她似乎真觉得此事很有趣。“你想骑龙呀,叙铂?”叙铂点头,她挑起一片百合花瓣,放进口中,笑容纯洁:“但龙可不是用来骑的哟。”
“你知道没人管教得了叙铂。”阿奈尔雷什文公叹气:“谁能管得了白痴?除非你有魔杖……”
叙铂却没听。他看着那片花瓣,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蓝眼出神。风中已传来雨声,他父亲催促道:“我们得快点用餐。”他向维斯塔利亚道歉:“抱歉,夫人。这么赶。”维斯塔利亚微笑:“没事。”
叙铂的头脑回到这天下午,他经过悬崖边时看见焦糖色的岩壁。他的头脑飞快组合着无数图形,致使他可看见荒诞不经的景象:他看见花瓣长在海鸥头上,海鸥的尾巴上有三哥的眼珠。那海鸥是黑色的……显十分坚硬……它飞到海上,落下去……天上下着片片树叶,接着开始倒天蓝色的火……
花。叙铂艰难地在变换的图像中抓到那画面。“中毒啦。”他说,也吃了口花瓣。“什么?”他身边的大哥说。他模模糊糊地说,但没人听清。
“您别生气。”一边,维斯塔利亚已用完餐,双手支着下颔,柔声同叙铂的家人说:“其实叙铂说的有一理。生个孩子……”
“让我跟那种马生个孩子……”姨母大怒,接着压下声音。维斯塔利亚微笑看她:“请您谨言慎行。”她的绿眼直视她:“跟陛下有一个孩子,会是您的荣幸。”
姨母敢怒不敢言。母亲面露尴尬;父亲抬头望天。这话对于一个思想传统的家庭来说还是太残忍了。因为生了五个全是男孩,全家人都一度十分自责;叙铂使这种自责达到了顶峰。
“一个流着龙血的孩子。”维斯塔利亚却不紧不慢,显十分自在。她环顾这张花香四溢的餐桌,风雨中有弥散,潮湿的水花香,开口道:“我们已享受了二十余年的和平;在这前所未有的力量前,整整二十年。往在龙心不存的年代,二十年的和平也不多见。一切都是因为这百心之王坐镇孛林,压制诸龙诸心。您应该对他有些尊敬,女士。”
姨母不说话。叙铂看出她并不服气。谁弄出来的烂摊子,就是谁负责,就像谁出言不逊就是谁挨打。她才不管究竟是谁怂恿了,造成了这件事。她是个有强烈秩序感和正义感的女人,叙铂很——佩服她。是的。佩服。
维斯塔利亚面带微笑:“但这不会是永远的。”
那风雨声越发磅礴了;阿奈尔雷什文的雨季要到了,这雨将肆虐数日,为全境生机勃勃的夏日送来雨水。在这雨声回荡中,维斯塔利亚的声音也有如某种天时:“我同你们共事,也已二十年。同我共来的羯伦耶特和堪法诗身无龙血,已魂归我们母亲的怀抱,我却面目如昔——诸位大人,这就是龙心之强力,也是它斗争之表现。龙心之主寿数更长,身体更健,她们的争斗,也注定漫长而猛烈。如人之于蝼蚁,无心之人在龙心之争中,便同海中一舟般无依无靠。”
她笑叹道:“我来自孛林,惯于她的冷漠阴沉,阿奈尔雷什文却是个太温柔美好的地方。我已喜欢上了它——二十年来,陛下愿全境从那化龙之争所起天灾中修生养息,回其根本,故我们不曾以最烈最深之忧患威胁众人,极力避免于百姓前展示龙身,故诸位不知真身之本。”
席间无言,众人各怀心思,维斯塔利亚抬手抚心,露出手背龙鳞。
“诸位大人。”她柔声道:“然而我始终留守此处,作为阿奈尔雷什文的封地巨龙,就是为了某日不可避免斗争和变化的到来。”
“……它来了吗?”叙铂听父亲颤颤巍巍地说。父亲谨小慎微,担负公爵之责,却更如家庭长工:“……战争?”
“噢,不。”维斯塔利亚笑:“不会这么快。否则我现在提醒您,还有什么用呢?一切准备都要趁早。但确实,孛林有了些变动,这回陛下来平一小型叛乱,便同我提到了此事。”
父亲不显舒坦。“我对这叛乱着实一无所知,维斯塔利亚夫人。”父亲急于澄清:“万望您有机会同陛下解释……”
维斯塔利亚挥手:“他不怪您。”她睁开那绿眼,但叙铂看见,她不再看父亲了,而看着他们。
这几个孩子。
“我同您提起这件事,是为了向您做个提议……”维斯塔利亚道:“您瞧,陛下同我提到,他准备开始广收全境青年才俊,培养各领自己的所属卫队。如此,彼此只见都有个照应,也有些威慑。不至于,一些地方,过于强大,而一些地方则全然脆弱无力。如我所说的,不龙对于真龙。这会是件颠覆性的大事。”
她那绿色的眼珠看着五个男孩。所有人——除了叙铂都感到莫大的寒冷和恐惧,似见一庞大之物从她背后升起。
叙铂呵呵笑。
“二十五年来,血井从未开放过,如今身负龙血之人,只有真龙后嗣。”维斯塔利亚宣布道:“不时,孛林就会再开黑血井,筛选可龙之人。再同陛下,或者其余人生孩子,固然可取……然而太慢了。是否太慢了呢?”
她笑笑:“而且……孩子……也不全是工具,对不对,诸位大人?”
无人敢应。
“您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化龙?”父亲惶恐问。维斯塔利亚微笑:“是的。只要通过了选拔。您是阿奈尔雷什文的大公,肯定会有至少一个后代前往孛林。”她仍注视这些男孩。
“——你们谁想去?”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