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个篮子吧……
“睡得还好,孩子?”
那声音柔和道,简直含情脉脉,如昨夜他梦中最末那美妇对他的抚摸,从下颔到胸口,对股沟到膝盖,从臀部到脊背,无所不碰无所不及,令他如在漂浮,全身几舒服得解体开裂,血脉喷涌飘飘欲仙。他听那美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叫他好生休息,再醒时,便不要做傻事了,然后转身欲走,只留下个漆黑高挑的背影。柳彻尼心生惘然,抬手大叫:“——美人别走!”
——别走——别走——别走。
这声音在会客厅内回荡,风吹起黑王座上的垂帘。
他睁了眼,目前清晰一刻吓得他几乎失禁——这龙威非他可抗,何况他现在刚从梦中醒来,神志不清!他翻在地上抖如筛糠,而只听那柔和的声音笑了几声,最末越来越低,直到粗粝难闻。
“呵呵。”这人手撑脸颊,对左右道:“这孩子。”
国王用手划过面颊,用那几可磨石的声音向柳彻尼道:“——你看朕美不美?”
有人笑了声,盖来自国王身侧坐的那白衣女人。她侧身直接落到国王怀里,坐到他膝盖上搂他肩膀,纤纤玉指点着国王的嘴唇,笑骂道:“贫嘴。”她勾勒国王坚硬,甚少纤弱优柔美感的下颔,道:“你哪儿美了?”国王抱紧她的腰,很配合,回道:“是没有你美。”两人又是一顿笑,那低沉轻盈,粗重柔美的声音混杂一处,飘在这大厅面如死灰或干脆神游天外的大臣脸上。最严重的莫过于站在台阶右侧这孩子的父亲。别耶茨的神色一辈子也没这么严峻过。
“怎么,孩子,”国王跟情人笑完了,方倾身,认真看了一眼在地上不断发抖的柳彻尼,似心情很好,满面笑容地说到,尖锐的黑王冠悬在头上:“说说看。你昨天是怎么,做着做着梦就化龙了?”柳彻尼拼命摇头,国王面露怜悯:“怕什么?”
他轻轻别过情人的脸。国王手上密布黑鳞,由此他动作甚小心,撩起情人耳边那长发,将她半张脸上骇人的撕裂伤展示在众人面前。“你瞧她,”国王笑道:“被你咬成这样,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柳彻尼什么也不敢说。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他攥足了最后的理智跟他父亲打眼色让他救救他,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别耶茨别开了眼,肩膀颤抖。
“我瞧出来了。”国王久不得回应,显丧气,挥手对左右侍从道:“这男孩记不得了。我不难为他。”他拍了拍手,手中龙鳞撞出金属声:“别耶茨何在?”别耶茨不等他戏耍,赶紧跪到他身前来,衣袍都在飞舞,头简直按到了地上,道:“陛下。”“别耶茨。”国王笑道。他转头朝总理大臣,说:“帮我拿盘棋来,维格。”总理大臣下去了。国王又抬手指,示意别耶茨起身,跟他说:“其实我这一去两个月,最想念的不是别的,就是跟你下棋。”坐在他腿上的情人已在捂嘴笑了,下边甚至有人昏昏欲睡,难控制自己,也跟着笑。国王不笑,仍垂着那漫长的黑发,王冠上的尖刺对着周围,耐心解释:“我现在就想跟你下盘棋。”
“——在这里?”别耶茨狐疑道。“在这里。”国王笑道。他跟别耶茨摆手:“何必在意!”国王一指下面那些大臣:“他们都有时间。”
这时总理大臣已将棋盘,棋子都端上来了。国王坐着,膝盖上还坐着情人,别耶茨跪着,下边的大臣看着而那黑王座后边惨淡的天光注视两人走棋。别耶茨汗如雨下,手指碰到棋子便颤抖,国王则过于轻松。他时常碰倒棋子,打乱阵型而又‘不便起身’,让别耶茨帮他去捡。
“你下得真坏。”情人笑国王;他确实不会下棋。
“噢——多谢你,别耶茨。”他接过别耶茨手中的棋子,最后一次,再抬头时,他的龙已将别耶茨的将吃了。他面露笑容,显某种梦幻而可怖的喜出望外——因人人皆知这表情不属于他的那颗心,而那颗心的真实已传递在周遭的温度压力和光线中。那些身穿朝服的臣子感头晕目眩,耳畔嗡鸣尖刺之声。国王惊喜道:“啊,我赢了,别耶茨。”他仍然微笑道,他那绿眼寒意逼人:“我听说你总是让我。太可惜了。”
别耶茨抬起头。他可完整地看清他面前这张男人的脸,见他露出笑容。
“——因为我原先打算如果你这局赢了,就饶你儿子一命的。”拉斯提库斯微笑道:“是不是太可惜了,别耶茨?”
“拉斯提库斯——”别耶茨再不能承受这般戏弄,怒吼出声——维斯塔利亚咯咯笑,解开手臂便翩然离去了。被吼的本人巍然不动甚显几分乏味,拍手道:“架住他。”两旁登时飞上另四个‘环月’军官将别耶茨捅于地面,四枪环心穿刺直取心脏。那四个军官都不看他的脸。
“父亲!”柳彻尼失声大喊,只被国王一掌拍在王座上震了回去。“小心点,男孩!”拉斯提库斯声如洪钟:“这地方不是你能高声说话的!”整个大厅回荡这似人似兽的雷霆之音,国王的震怒此时必定响彻整个堡垒,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他脸上那丝玩味戏谑的笑意已全然被张严肃寒冷的面孔取代,手上的龙鳞如碎裂般挤压,柳彻尼脸上的神情寸寸陷于恐惧绝望,眼中只浮现他面上爆出的龙鳞:“别再想阴谋诡计,拖延时间。告诉我,你如何化的龙?”
柳彻尼看向父亲;然父亲已看不了他。他被埋在一群大汉中间。他浑身发抖,嘴张合半天仍寂静无声,不知是真是假。拉斯提库斯再无耐心,抬手吼道:“——塔提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