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半句话没说,但都写在脸上了。
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你没用。
初来乍到,孤苦无依,不站队,没势力,没钱,没武功,顶着祸星名号的废人一个,谁会想要呢。
这些事,不光玄鹄这么想,李熙也是深表认同。
“……你说的没错,我这一路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枕头扔出去之后,李熙须臾平静下来,思索着说:“但我瞧他那意思,竟把东厂、西厂、锦衣卫全借给了我,似乎是想让我冲在前头,替他查案……呵,拿我当刀使,横竖死我一个不多。”
玄鹄说:“他想借你的手,自己不出面。”
李熙静默一瞬,说:“坏了,他已为我准备好真凶了,只放我去和这个准备好的真凶斗,斗胜了,皆大欢喜,斗败了,与他也无什么干系。”
玄鹄这回隐隐听明白了,他听见李熙话里用的是准备好,而不是找到,脸色一瞬有些黑。
“那还查个屁。”玄鹄说:“事先准备好了的,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熙疲惫地阖眼,说:“不查?不查我就死了,死得更快。”
玄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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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裴怀恩也上了软轿,正在回府的路上。
裴怀恩的私宅靠近京郊,比李熙赁的屋远,这会还没走到地方,正在半路慢悠悠的晃荡着。
裴怀恩怕冷,十七把手炉塞给他,听他说:“怎么又换脸了,我都快忘了你原本长什么样。”
十七会易容,脸皮三天两头就换一张,长什么样全看心情,譬如今晚,十七就把自己装成个满脸络腮胡的莽汉。
十七说:“昨天读江湖小记,深觉男人还是得粗犷健硕一点。”
裴怀恩斜着眼睨他,拇指缓缓蹭着怀里的小铜炉,温温和和地笑道:“好十七,再说一遍给我听啊。”
十七当即改口,讨好地说:“督主息怒,明天小的就把胡子剃干净,重新换张漂亮干净的脸给您看。”
裴怀恩这才嗯了一声,许是因为心情好,没再继续追究什么。
裴怀恩向后仰首,靠着座位上的兽皮软垫,沉声问:“那小团子住在哪?”
十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裴怀恩话里的这个小团子,指的大约就是六皇子李熙,忙抱拳说:“在西边,离您挺远的。”
裴怀恩便说:“找到那房子的东家,悄悄买下来,让那东家替咱多盯着点,今天我瞧那个小团子哭哭啼啼,和你跟我讲的伶俐模样,很有些不同。”
十七唔了一声,说:“也不一定是装的,毕竟我只短暂地见过他一面,没太仔细看。再说伶俐归伶俐,怕死归怕死,人在生死面前,总会变得很迟钝,这两点又不矛盾。而且像他这种有点小聪明,又很怕死的人,岂不是更好用么?”
裴怀恩转头看了十七一眼,说:“这倒也是,他虽然一直哭,却还知道提防着我,没被我手里这点恩惠打动,而且也能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话至此顿住,俄顷又道:
“但那也得是个真软和的,才好一直用,辛苦你再多盯他两天吧,仔细一些。”
十七连忙垂首应是,应完却又问:“那要真是装出来的,怎么办?”
闻言,裴怀恩慵懒地舒展开身体,软如无骨之蛇,暧昧又奢靡。
裴怀恩面上显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可惜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很长,够观察了,待事成之后,若他真的漏了什么马脚……心机太深,想办法弄死吧。”
承乾帝重子嗣,但是迷信,换言之,设计让承乾帝杀死一个皇子很难,但让他杀死一个常年被养在边关,感情不深,而且八字还有碍国运的皇子,却很容易。
只要李熙头上这顶祸星的帽子不摘,李熙便永远做不成真的贵胄,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总能寻到各种各样的错处。
裴怀恩这话说得轻松,十七惊讶道:“瞧您对他挺好的,还以为您……”
裴怀恩打断他,随口说:“哄着玩玩么,万一以后真有用呢?十七,你猜这世上除了爹娘之外,还有什么最容易让人全然信任和依赖?”
十七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通体生寒。
迎着裴怀恩冰凉戏谑的目光,十七怔怔道:“是……是救命之恩,雪中送炭。”
财神
翌日,天气难得晴朗,玄鹄被留下看家,李熙独自进宫去见裴怀恩,问裴怀恩要能调得动人的小牌。
行在路上,忽有许多穿赤甲的士兵列队从他身旁跑过去,个个面色不善,吓得他连忙闪身,躲去墙根底下。
李熙害怕看见兵,无论是长澹的兵,还是大沧的兵,他都害怕看见。
这些兵会让他想起两年前,桓水一战,白茫茫的雪地被血染红,混成粘稠的泥浆,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正出神,前面有人喊他。
李熙应声抬头,看见五皇子李恕骑马过来,在他面前勒紧缰绳,利落地下了马。
“六弟!”李恕见着李熙,似是极欢欣,抬手就去揽李熙的肩,明朗笑道:“你这是要进宫?”
李熙点头,任由李恕与他勾肩搭背,在心里悄悄回忆起坊间传的那些小道消息。
五皇子李恕,智敏,但爱玩,为人架子不大,性格也活泼,打出生起就被养在顺妃宫里,与顺妃所生的淮王格外亲密,是淮王手把手教着识的字,不爱权力爱银子,是个很好相交的人。
另外听说李恕这人特别会赚钱,就为着这个,他们长澹皇室子弟原本都该被禁止经商,可承乾帝唯独对李恕破了例,默许李恕借别人的名,在他们长澹各地开赌场、开酒楼饭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