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淮王送李恕那马,通体乌黑,皮毛却泛着油色的亮,一眼便知价值千金,看得出是下了大本钱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礼物都好贵——一个赛一个的贵。
李熙:“……”
思路骤然被打断,入目又是遍地琳琅,李熙咬了咬牙,一手摁在心口回了神,忽然觉得自己那点破东西有些拿不出手。
偏偏李恕还在催。
无法,李熙没再跟着往前走,而是停下脚步,有些为难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其实……其实五哥,我这么穷,哪有什么正经礼物。”李熙摇了摇头,臊眉耷眼地打开布包,轻声说:“但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五哥别嫌它。”
李恕依言垂眼,见着一道板板正正的平安符。
一时间,李恕面上有些懵,甚至都忘了伸手去接。
却听李熙紧接着就说:“五哥,我回京许久,也只认你这么一位兄长。眼下宫里乱,还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的,每天都财源广进,别被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危险里去,我想……我想父皇赐安字给你做封号,大约也是这个意思,盼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
一时沉寂。
良久,李恕方才伸手去接,自牙缝里嗯了一声,尾音却是拐着弯的往上去。
“……好六弟,这符真漂亮。”这礼物送得怪,最终,李恕也只是微微歪着头,轻巧摸着那符,说:“可是安王安王,父皇心里想的那个安,又哪是平安的安。”
劣性
李熙没听清李恕说的是什么,但李恕已不再往下说了。
至于兄弟几个后来是怎么一块用的饭,细谈也无趣。李熙与淮王、与小公主都不熟悉,大伙彼此端着寒暄几句,再小碰几杯酒,方才勉强装出个兄友弟恭的样。
待到月上中天时,淮王与小公主留宿安王府,李熙起身告辞。
李恕这时已经醉了,见李熙要走,便伸手拦,一路追着李熙出了门。
“更深露重,六弟何必要走。”
月朗星稀,树影重重,李恕没骨头似的倚门而立,舌头打着卷,说:“我这王府虽小,多你一个还住得起。”
李熙闻言就摇头,拱手说:“多谢五哥好意,在大沧待怕了,有些睡不惯别人家中的床。”
李恕便拢着袖看他,眼睛笑得弯弯,像只皮毛漂亮的小狐狸。
“你我是兄弟,我要帮你,接济你,你还有什么可顾虑。”李恕笑声说:“先前便罢了,可是眼下事情了了,你怎么宁可去锦衣卫当差也不同我玩?我当你是自己人,难道在你眼里,我比那裴怀恩还更凶神恶煞些?”
李熙无言以对,不知怎么反驳这埋怨。
却听李恕紧接着又说:“六弟啊六弟,有时我真猜不透你,我喜欢你这符,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说到底,咱俩在父皇那儿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先前我劝你那些话,也不知你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李熙紧抿唇线,扶刀沉默下来,良久才说:“听……是都听进去了。”
“可是五哥,这京中云诡波谲,有时不是人要争,而是老天爷在推着人往前。”
顿了顿,李熙唏嘘向前,直直盯住李恕的脸。
李熙说:“五哥,你也说你喜欢这符,那么只要你戴它一天,我便认你是兄弟一天,但我烂命一条,朝不保夕,所做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求个公平。先前你劝我那些话,我全听进去了,可也正因为全听进去了,方才不愿受你援手,更不愿让你与我搅合在一块。”
再顿了顿,声音骤然压低。
“从今以后,你就守你的金银山,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要与谁同舟共济或是不共戴天,都与你无关,凡我之事,你都不要再过问了。”
李恕就站那静静地看着他,半晌说:“六弟,你生这场病,反倒生出些煞气来了,我直觉你接下来大约要做一些事,但你听我说,外面的虎狼太多,总归比不过家里人。你想求公平,好,我不会再拦着你,可你也听我一句——有朝一日,待你把你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便不要再往上看了,好么?否则——否则便休怪我不念旧情了,你知道,我是最怕有麻烦近身的。”
李恕把话说得重,一副若李熙背约,便要与他“割袍断义”,再也不理人的样,李熙听了,咬紧牙关犹豫一瞬,没点头也没摇头。
“五哥,告辞。”
一片沉寂中,李熙最后只是朝李恕拱手,垂首说:“五哥不要再送了,天冷,快回屋吧。另外五哥且听了,五哥记着,我这条贱命不惧虎狼,却怕真心,今夜是我自己要走出这安乐窝,此后不论情势如何,我都不会再把麻烦引来五哥的府门口。”
话音落下,李恕方才不情不愿地摆摆手,放李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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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今夜天气晴朗,裴怀恩从宫里出来,指使着几个抬辇的左拐由转,竟鬼使神差行到了李熙的住处去。
自从那日一别,裴怀恩已有阵子没见李熙了,此刻见着那小小的飞檐一角,不知怎么的,竟忽然有些不想走。
玄鹄眼力好,老远看见裴怀恩来,一张脸拉得比长寿面还长,拦在门口不许人进,最后被裴怀恩以房契要挟,免了他三个月的租钱才罢休,独个躲到别处找清净去了。
寻人一问,李熙这会正在安王府喝酒,不知何时才归。
再寻人问,王二最近果然很不老实,没少撺掇自己手底下的人给李熙气受。
裴怀恩觉得有点不高兴,暗骂李熙是锯嘴葫芦,挨了欺负也不说,还得他亲自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