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攥住那张卷轴,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柔软的宣纸撕碎,画卷上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微微笑着,那温柔的微笑在此刻变得讽刺极了,似乎在嘲笑纸张外可怜的三人。
一直以来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那答案是那么可笑,却也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他的面前。
好半天,封不语才感觉自己从失语中找回了声音:“……他是谁?”
“神。”谢无垢答道,“她所画的一切都会成真,无论是人还是事物甚至是未来的走向,但她的画实现后,画卷就会消失。这书房里的被封好的上千幅卷轴,都是她所画的、却没有被实现的神。”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月楼的画为什么没有成真了。因为那是神,神力怎么可能凭空造出自己的主人?
钟灼此时开口,他的声音平如死水:“三百年前,西京开坛祭祀,神明现世,她是祭神大典的礼官,是世上第一个修者,必定与神明极为亲密。”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爱上了神。神离开后,她开始追寻他的身影,替身,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她向这些肖似神明之人索取寄托。
封不语已经信了大半,然而他咬着牙:“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大可去问。”谢无垢道,“她从来不屑欺骗我们。”
封不语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小楼而去。
最开始还是快步走着,但没走几步,便踉跄了一下,随即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却也越来越不稳。
“师尊!”他还没跑到月楼屋前,便大喊道,“师尊,您睡了吗?!”
月楼的屋里静悄悄的,它的主人在今夜似乎睡得特别沉。
封不语等不了了,这种感觉像是等待闸刀的下落,等待是最令人痛苦和煎熬的,他一刻都不能再等,直接推开了门。
“师尊!”他在门前停步,喘了口气。
屋里还是那样静,令人窒息。月光从窗边洒下,隔着床帘,隐约可以看到,床上,一个人影侧卧着。
不知为何,临到阵前,封不语反而平静下来了。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的身体。
“……师尊?”
床帘下还是静悄悄的。封不语感觉到了不对劲,此刻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也闯入房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封不语伸手,拉开了床帘。
大床上空无一人。
那个人影,只是一条未折迭的锦被。
月楼去哪儿了?!
封不语猛地抬头,质问其他两人:“师尊去哪儿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其他两人也道:“她去哪里了?!”
他们互相防备,月楼突然消失,第一反应自然质疑是对方带走月楼或者将她藏起来。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月楼是个成年人,谁能悄悄带走她?就说她本还计划着明日启程去西京,她不可能突然放弃计划离开的。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今天一整天,谢无垢都在小楼外,可他从没有见过月楼出门;而封不语和钟灼也在月楼房间的两侧,如果月楼开门,他们应该能听到响动才对。
封不语猛地想起中午他们才回极仙台的时候,他们三人在房间门口争论房间如何分配的时候,那个时候封不语就敲过门,但月楼没有回应,他们还以为是她心情不好。
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不见了?!
显然其他两人也跟他想到一处去了,三人在屋内搜寻一圈,但没有找到丝毫线索,正准备去外边找找,走到门前,封不语忽然抬起头。
通向三楼的大门紧锁着,楼梯和大门都一尘不染,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是,如果在楼下的谢无垢没见过月楼下楼,那有没有可能……
他第一次来到小楼的时候,月楼对他说:三楼不住人,你不要去。
……含糊其辞。又是含糊其辞!
封不语心里几乎已经认定三楼有问题了。他三两步上了台阶,入门处是一间木门,门上挂着一把银色的小锁。
谢无垢从他身后抓住那把锁,上下翻看,道:“神力锁。认主,其他人开不了。”
他嘴上说着开不了,腰间的长剑却骤然出鞘!
没人看得清楚他是怎么拔剑的,只见寒光一闪,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那把锁从中间被斩断了,掉在地上。而近在咫尺的木门却毫发无损。
封不语轻轻一推,大门被打开了。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被神力填满的空旷大厅,那些神力就如同雾气般,在门开的瞬间散逸而去,渐渐露出了屋里的景象。
一尊石像矗立在大厅的正中间,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的面容栩栩如生,坐在椅子上,垂着眼,温柔地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人。
正是月楼。她一身蓝衣,头埋在双臂间,乌黑的发丝如云般散落在地上,叫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师尊!”封不语脱口而出,就要上去。
与此同时,谢无垢怒喝道:“等等!”他腰间的剑瞬间出鞘,拦住了封不语的去路。
“还等什么……!”
“你想死吗?!”谢无垢怒道,“看清楚,那是大妖的遗体化为的神石石像!只要碰一下,就会变成大妖!”
大妖说穿了,不过是人的身体骤然接触到高浓度的神力,不能控制神力,就会被反噬,会被神石反过来操纵。
三百年前神明离开时留下的神力,不过是附着在石头上的一缕气息,而大妖遗体化作的神石,是神力凝结出的实体,根本不能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