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月楼,他必死无疑。
他的人生有太多后知后觉。后知后觉的身世,后知后觉自己与两度死亡擦肩而过。
成为月楼弟子之后,萧川柏又后知后觉地发现,月楼很喜欢自己眼皮上的小痣。
番外·萧川柏(下)
一次午间小歇醒来过后,萧川柏发现月楼正怔怔地看着他眼皮上的小痣。
他睁开眼,小痣被隐藏在眼皮后面,月楼下意识伸了伸手,看到他转醒,终究是止住了动作。她眨眨眼,仿佛没事人一样,退开了那张放大的脸,笑道:“你醒了。”
萧川柏是趴在小桌上睡着了。月楼倒了杯茶,动作行云如水般顺畅,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萧川柏揉了揉眼皮,道:“师尊。”
“嗯?”
“您很喜欢我眼皮上的小痣吗?”
“……”月楼笑了笑,“你顾修师叔的弟子又来告状了,人家这会儿都还在外头跪着,你倒好,睡得糊涂了,问出这种话来。”
“他告什么状?”萧川柏理直气壮,“跟我又没关系——前日的寻猎我又没去,莫名其妙。”
“是这样吗?”月楼轻轻地盖住了茶盏,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瓷器碰撞的回响,直到萧川柏的心悬起来了,才慢悠悠地抿了茶,道:“可是……”
“可是他前日里不是得罪了你么?”
萧川柏说:“如果说错话能算得罪,那他的那张嘴,每日里得罪的人可太多了。我不跟他生气。”萧川柏当时也确实没有跟他动怒。
月楼没有说话了。半晌她说:“这是好事,没什么可隐瞒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萧川柏听懂了。意思是夸他做得好呢。
萧川柏其实是一直想隐瞒的。他希望自己在师尊的心里像小白花一样无辜,但眼下看来月楼是明白了,却并没有责怪他。
他心下欣喜,月楼伸出手来给了他一盏茶,他便抓住月楼的手,就着她的手将茶一饮而尽,他说:“师尊师尊!”
“嗯?”
他把月楼的手放到自己的眼皮上:“师尊摸吧,我不在乎。”
他清晰地感觉到月楼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火灼烧的下意识反应,过了一会儿,月楼敲了敲他的额头:“不在乎是什么意思?”
萧川柏努嘴:“他们都说我长得同师尊的上一个弟子一模一样,就连小痣都一样。”他故作大方,“师尊要是想他了就摸摸吧,我不在意。”
月楼呆了一呆,随后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气怒:“谁同你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萧川柏说,“我同他长得一模一样。”极仙台人多嘴杂,月楼位高权重自然多得是人盯着她,更何况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月楼按着额头:“极仙台这碎嘴的,也是该整顿整顿了。”
“所以他们说得是真的了?”萧川柏先前表现得大度,装得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似的,现在又紧张起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月楼动了动唇。看她口型,似乎想说“不……”
可是,突然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外头,顾修仙尊姗姗来迟地把他的弟子拎了进来。
月楼的话说了一半,断了。她转过头去,听顾修告罪:“师姐,这事到底是弟子冒犯,也要同师侄道歉……”
顾修转向萧川柏,萧川柏是个惯会做礼数的,笑眯眯地站起来谢绝,两个人大眼对上小眼,就像是一大一小两只狐貍站在一块儿假惺惺地客套。
月楼看着好笑。
顾修告辞的时候,萧川柏坚持要把礼数做全,一路把他送了出去,再回来,见月楼在小桌上铺开画了一半的画卷,只是迟迟不动笔,久久磨着一块崭新的朱砂,她只放了一点点水,把朱砂磨成了浓稠的血色。
萧川柏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他接过月楼手中的笔,把那些一点血似的朱砂点在画中人的眼皮上。
萧川柏突然提起的这事很快就随着顾修的离开而离开了,不知为何,萧川柏也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高在云端的仙台,寿数无尽的仙人,还有仙尊手里一支随心而动的笔,顺心如意的日子似乎永远也过不完。
月楼冷眼瞧着御仙台和极仙台、诛仙台一日一日的斗法,顺心如意的日子只是“似乎”永远也过不完,人心却真的永远也没有止境。
御仙台传来消息,他们想要雁寻收顾修为徒。顾修现在只是极仙台的仙尊,是雁寻的下手,如果上下属的关系变成了师徒,可操作的余地就多了。
这计划人人都满意——雁寻也满意,她想通过顾修掌控顾家,自然要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御仙台的要求对她来说简直是想瞌睡就来枕头。
人人都满意,只有一个人有问题:月楼。
她是雁寻的徒弟,按照凡人的说法,怎么也是居长居嫡,月楼不是不想给他们的斗法让道,可身份这种东西,确实不是想让出去就能让出去的。
在月楼下山吃馄饨被追杀又反杀了诛仙台的杀手三次之后,雁寻避开耳目,独自来了一趟月阁,跟月楼聊了许久,就连萧川柏也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了什么。
又过半月,月楼忽然提出要去诛仙台寻人,她让萧川柏在月阁等她,萧川柏等到太阳下山,等来了月楼在诛仙台被人追杀失踪的消息。
关键时刻,还是雁寻拦住了要去找月楼的他。她拿出一封月楼亲笔的信,成功说服了萧川柏等在极仙台。
趁着月楼“失踪”,顾修迅速拜入了雁寻的门下,成了她“唯一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