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老麽麽在训练我们宫中礼仪时,透过那一个圆门,我看到了明黄的仪驾。
我跑了出去,不顾一切挣脱开过来阻拦我的管事们,踢打,咬人,在她们一刹那的松手时,我终于跪在了仪驾的面前。
我使出全身力气喊:“皇后娘娘,臣女的父亲是冤枉的,皇后娘娘,臣女的父亲是冤枉的——”
我见到了皇后娘娘,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她看着我,目光怜悯,声音温柔:“成为本宫的近身侍女,帮着本宫办事,并且要绝对忠于本宫,你父母就能衣食无忧的活着。”
往后的日子,我总是在想,如果时间能回到这一刻,我会答应皇后娘娘的要求吗?
苦笑,似乎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淋雨,加上身子异常的虚弱,我病倒了,真正的病如山倒。
只有念瑶留在身边照顾我,平常巴结奉承我的那些宫人,如今剩得一个不留。
“姐姐,喝药吧。”念瑶极力让自己变得像平常一样,想必我此时的模样太过凄惨,我刚喝下药,她便抽泣起来,直至痛哭成声。
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撑起虚弱的身子问:“念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念瑶哭得停不下来,我心一沉,猛的抓过她的手:“是不是孩子出事了?”此刻,我唯一记挂的,唯一痛心的便是孩子。那个人绝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想着,我不道他会怎样待孩子,但那样的怨恨落在心头,就成为了我心中的刺,只怕这辈子,我都会带着这根刺不安的活着。
念瑶摇摇头。
我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孩子出了事就好:“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念瑶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姐姐,皇上把你贬去了杂司院。”
杂司院,是皇宫最为低级的一个部门,那里的宫人都是被隔绝,被遗忘,或者是带着罪孽的官婢。
“是吗?”我很平静的接受了。
“姐姐,你怎么还能这么镇定,那个地方可是有去无回啊。”
我苦涩一笑,受七年之前的皇位之争累连,家里女卷都沦落为了官婢,没想如今,竟又回到了最初的结局,“念瑶,我放心不下你。你性子单纯,容易相信别人,我走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多为自己打算。”
念瑶哽咽的点头,抱着我痛哭。
三天后。
走于长长的甬道上,我望向天际,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蓝天白云下的皇宫,庄严而神圣。
如果没有孩子,我想我会去得轻松而快乐,太后身边的七年,让我身心俱疲,现在只想有一方安宁老死。
“王大人升上左侍郎一职,恭喜恭喜啊。”
“听说不久就要迎娶美娇娘,可谓双喜临门。”圆门的一头,道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停住脚步,望去,新上任的王侍郎立于百官之中,那一身朱红的威严官服反使他原本就儒雅的学士风范更显于外,对于百官的道贺,他谈笑风声,应对得体。
他原本是那么安静的人,只要一书在手,便像拥有了所有。
不知道望了多久,直到百官都散去,我与他的目光突然间对上了。
他一怔,朝我做了一辑。
堂堂正三品的这一礼,是在谢我吗?
心中泛起苦涩的味道,我回以一礼,转身离开。
杂司院位于皇宫最不起眼的角落,是重活,累活的场所。
当我见到掌事公公时,不禁失笑:“张进,怎么是你?”张进本是太后宫里的人,不想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被太后严罚,我求情救了他,才没让他丢了小命,当初把他放在杂司院,也只想给他个立身之所,没想才几年,就成为了这里的管事。
张进苦着张脸:“姐姐还笑得出来,我听到姐姐被贬来杂司院时,都不敢相信。姐姐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就算不当个管事的,也不至于被贬啊。”
“我哪有这么厉害,张公公也太抬举我了。”我笑笑。
“别,您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张进吧,这公公二字,从您嘴里叫出来,听着别扭。”张进更是一脸吃了苦瓜样。
“那怎么可以,你如今也是个管事的了。”宫里的势利,比外犹过之而无不及,稍一有点位置的,都想着被人抬着供着。
“张进可一直记着姐姐的救命大恩,在张进心里,姐姐是恩人,也是亲人,姐姐这一叫,不是见外吗?”张进神情真挚,毫无做态之相。
心下涌起股难言之感:“宫里人多口杂,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呼公公为好。”
“那这样,没人时姑姑就叫我名字?”
我也不再客气,笑着点点头。
正此时,一名太监嚷嚷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随着一干老宫人:“张公公,听说又来了名罪婢,我们刚少了名洗马桶的宫人,就给我们吧。”
“我们奴作处还少人呢,先给我们。”
“……”
“……”
“放肆,这可是我亲姐姐,”张进沉下脸打断了他们的叽嚷:“你们还敢指使她做事了?”
那些宫人一听这么说,先是怔了怔,忙朝我哈腰,异口同声:“原来是张公公的亲姐姐啊,小的得罪得罪。”
“以后你们要像侍候我一样侍候我姐,明白吗?”张进说人的模样颇有几分管事的威严,一年以前,他还是个被人使唤的小太监呢。
“是,是。”宫人们连连陪罪离开。
“你不必这么说,”来了这里,我早把以前的身份给抛于脑后,更没想过无忧无虑的过日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并不是不能吃苦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