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载着两个人,穿行在树丛中。
“我们要在森林里呆多久?”艾西问。
“不清楚,我从前没来过这片森林。”
“你要是来过就好了,”艾西撇撇嘴,“那样你早就死在了森林里,而我还好端端地留在家里。”
虽说精神不太正常,这家伙倒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艾西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时候。
但这样更叫人觉得可恶。
“嘘——”莫尔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正前方有一只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一只悬浮于黑暗中的竖着的眼瞳。暗之力浓稠的化不开,看不见的光将马匹与马背上的两个人笼罩起来,如同被沼泽所吞没的小玻璃球。
这样的“大家伙”出现在森林的外围,想必是察觉到森林里进入了让“他们”感到不愉快的事物。
艾西睁大了眼睛向前看,什幺也看不见,她抓住莫尔的衣襟,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缓缓流动着,然后像平静的海面骤然间翻起可拍碎礁石的巨浪,魔力猛地炸开,血浪翻涌。
白马在原地纹丝不动。莫尔拔出剑——他很久没有认真用过剑了,手已经不大记得剑柄的触感。
但这不要紧。
他朝着空无一物之处,横过剑刃挥出一剑,他辟出一条道路,如滚烫的刀子切开黄油。白马向前跑起来,笔直地冲向那只眼睛,并且穿过。
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莫尔还剑入鞘,望着望着森林深处,自言自语道:“跑了。”
“它……走了吗?”艾西小心地问。她其实什幺也没感觉到。
“嗯。”他回答,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剑柄,嘴角扬起来,露出惯常的笑意。
森林中的确存在许多有意思的事。
幽密之森里天黑得相当快,从落日到变得一片漆黑,只过了很短的时间。
景物在夜色中被扭曲成更为光怪陆离的模样,树影重叠,景象鬼魅。哪怕是再不情愿,艾西也不得不往莫尔身边靠了又靠。
透过树丛照进来的月光却明亮异常。
月亮也是红色的,那是血月。
大概是绝无可能劝莫尔走回头路了,艾西想。
他们选了个地方安营扎寨,堆起落叶点燃火焰。艾西将手伸到火堆边,汲取着暖意。
莫尔捉了只魔物烤来吃了,艾西不敢吃那东西。在森林外面的时候,她偷偷存起了一些食物,现在派上了用场,她翻出包里的野果和肉干,用以果腹。
这是她在森林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遇见的魔物比想象中要少,有惊无险,她仍然身体健全,性命尚在。
临睡前,艾西再三和莫尔确认,他不会离开自己太远,不会达到“让人寒冷的距离”,才惴惴不安地躺下。
她把包裹里带着的替换衣物卷了卷,枕在脑袋下,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莫尔听见她的呼吸渐渐归于平静。
树丛里藏着无数只不怀好意的眼睛,但它们都识相地没有靠近。魔物在这方面往往比人类更有自知之明,它们极少对没有把握的猎物下手。
睡梦中的少女本能地向热源靠近。莫尔看着她滚到火堆边,一缕头发慢慢被火焰烧着了,散发出焦味,而女孩仍在沉睡中,毫无觉察。
她的确是很缺乏对危机的感知,就像扑火自尽的飞蛾,总是无知无觉地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他伸手,掐灭那簇快要烧到脸边的火苗。
熟睡中,女孩的面孔也很是不安,眼睫轻颤,眉头微皱,也许是做了噩梦。她无意识地握住莫尔的手,两只手一起抓住它,让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好像握住了什幺依靠似的,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得更紧。
看起来真够可怜。
少女的脸颊柔软细腻,带着尚未消退的婴儿肥,用拇指摩挲,会在指腹留下一片嫩滑的触感。
莫尔看着她的脸,像观察一只稀有动物,然后将手抽出去,坐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