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舟张了张口想说话,但是旁边有人喊医生过去,他没能问。
算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大不了自己就当真养了一个弟弟吧,又不是供不住。
他看着医护人员把祁燕睢推出手术室,这才放下心给林松予打了电话报平安。
另一边,韩岁晏情况严重不少,医生在手术室为他重接骨骼,他的一条腿骨被人粗略地处理过,但根本没覆上原位,只能勉强让它与躯干骨连上,能有个支撑点,不至于让那条腿在半空中晃着,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
手术长达四个小时,他全身的骨折点才全部处理完,冰冷的手术刀在他身上划了一下又一下,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连做手术的医生都不忍心多看。
韩岁余和许是还好,皮外伤,简单处理之后便在手术室外等着,一直等到了天黑。
李一舟安顿好祁燕睢之后,转来看韩岁晏,毕竟是祁燕睢真正在意的人,他虽然有点埋怨,却也不得不替他挂念着。
他刚一走到拐角处,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哭着跑出手术室,谁都知道手术室的医生情绪低落意味着什么,更何她哭着跑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跌落到了谷底,韩岁余呆呆地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眼眶忽的一下就红了。
许是也不知所措,只机械性地拍打着韩岁余的背部,替他顺气。
这时,手术室里又出来了两位医生,他们说了好多话。
李一舟快步走近,他听到翻译器里说:“除了职业军人,我从没见过谁的身上会有如此多深浅不一的伤口,除了伤口,几天之前他应该受到过严重撞击,半侧腰际泛着骇人的青紫都还没能消下去,肋骨应当也是那时候撞断的他的肋骨断了三根,腿骨也断了,骨头渣滓嵌进肉里,四肢被注射过麻药,要不是麻药的药效没散完,他疼都疼死了,全身上下,唯一没受伤害的,估计就是那张脸了,也不怪小姑娘伤心成这样,就算是我们,都不忍心看。”
李一舟站住了脚,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重重捏了一下。
那两个医生还在说,翻译器接着响起声:“万幸的是,他的意志力足够坚强,脑电波始终很稳定,我们的手术很成功,不过,你们想要见到他,得过两天了,他还需要住几天重症监护室。”
许是他们朝医生深深鞠了躬,李一舟突然意识到,韩岁晏也是别人的弟弟,是被人挂念的。
他忽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祁燕睢早在第二天清晨就醒了,李一舟和许是他们面对祁燕睢的问题都只是含糊其辞地说着没事,他也不勉强,就自己一个劲儿地往重症监护室跑,即使只能在门外隔着玻璃看见韩岁晏,一天有十个小时都站着,他也为此甘之如饴,谁都劝不住。
时间过得真的好慢,祁燕睢觉得自己等了他快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护士才终于将韩岁晏转到了病房。
在这之后,祁燕睢直接换了病房,跟韩岁晏待在一块儿,用完好的那只手给他拧毛巾擦汗,给他掖好被子,防止嘴唇缺水干裂,他就不时用棉签蘸水给他润润嘴唇
雇来的护工轻松极了,要是没什么事,他几乎可以一整天都不去医院。
祁燕睢时常会想,这样好的人为什么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为什么让他如此遭受折磨。
每次瞥见他手臂上斑驳纵横的伤疤,他都觉得心疼。
韩岁余每次去的时候,隔着门就能看见他坐在床边拉着韩岁晏的手,小心地替他揉搓,跟他说话,或者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甚至觉得祁燕睢都不舍得炸眨一下眼睛。
真好啊,他想,以后有人比自己更挂念小晏了。
韩岁晏在病房里昏睡了三天,每到夜晚,祁燕睢都不敢去旁边的床上睡,他害怕韩岁晏像上次一样醒不过来,每隔两个小时,他就叫护士给韩岁晏测脑电波是否处于正常的波动状态。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祁燕睢就守在床边看着他在西藏时偷偷给韩岁晏拍的照片,脑子里像放了一部短片,浮现的是他们相识的那一帧帧画面。
这天夜里,韩岁晏动了动手指,眉头紧蹙,嘴里哼哼着,是极其微弱的一声“疼”。
祁燕睢听到了,他连忙放下手机,紧紧握住韩岁晏的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急促,拉着韩岁晏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他弯下腰贴在韩岁晏的耳边,温柔地、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没过多久,韩岁晏的手指活动幅度变得更大了,祁燕睢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抓了一下,他意识到韩岁晏快醒了,害怕强光闪到他的眼睛,连忙关了病床正上方的灯,留下了桌边上角落的一个小小的昏暗的台灯。
祁燕睢回来后蹲靠在病床前,很自然牵着他的手低声地唤着名字,到最后,他都没发现自己紧张到手心出汗。
又过了几分钟,韩岁晏醒了,他半眯着眼睛,想侧头看看身边这个一直说话的人,胸腔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别动啊,你伤得很重。我已经告诉医生你醒了,他等会儿就来给你打止疼针。”祁燕睢起身坐在床边,眼眶酸涩。
明明他心里憋着好多话想要说,但当面前人真的醒来时,他只觉得心里想的什么都忘了,他莫名有些委屈,话语突然变得哽咽,“我等你好久了……”
屋内是昏黄的暖色调,刚润湿的唇上附着的水膜温温的,自己手里攥着的那只手手心热热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这个房间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