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未婚人鱼们心心念念的盛大节日,唯有海望舒,一万个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
不想去是因为人鱼用歌声求偶,谁唱的更好听,谁就能寻得更优秀的另一半,但海望舒不会唱歌。
不得不的理由就简单多了,这个求偶会如果缺席了,未来的一年他就都不能离开部落的范围,那会憋死他的。
都是为了以后的自由。
才不是因为亲爹就是族长,如果迟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挨训会很丢人呢,绝对不是。
可海望舒还是迟到了。
海底的广场上,参加盛会的人鱼们聚集在边缘,露出了中间的一块空地,此时没有一条人鱼说话,空地中央一直回荡着同一个名字。
“海望舒,海望舒,海望舒……”
“唰——”
海望舒冲进了广场中央,满脸通红地想让这催命似的广播赶紧停下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浮在广场临时宝座上的他的父亲,族长海程。
“你迟到了,小月亮。”广播停下了,而海程低沉的声音,则继续回荡。
一时间海望舒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迟到大名被广播这件事情更加令他羞耻,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小名更让他尴尬。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如此,你就第一个开始吧,所有人都在等你。”海程完全不在乎海望舒的话,只是将自己命令式的吩咐,说给儿子听。
“……”海望舒是打心眼里不想唱歌,海程却一直用那种压迫意味十足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儿子。
最终,是小辈屈服了,小月亮深深地叹了口气,“好的吧……”
任命般地放声歌唱,果然收获的是一众惊诧。
来参加求偶会的人鱼们都十分不解地看向海望舒,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鱼,连天赋本能的歌都唱不好,即使是从音乐节上临时学来的旋律,也能唱出荒腔走板的音调来?
周围的目光仿若一根根的小锥子,全都扎向他,这目光有如一声声的质问,仿佛都在质问他,“你为什么会把这么简单的歌都唱跑调了?”
海望舒想逃走,却被海程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你留下,听听别人都是怎么唱的。”
于是,海望舒这个注定在求偶仪式上不可能找到对象的人鱼,就被迫听完了所有同类的歌唱。
盛会终于结束了,空无一人的广场上,海程又把海望舒给叫到了身边。
“说说吧,你今天的收获是什么,需要改进的,又是什么?”海程开了口,见儿子低着头不说话,又皱起眉,补充了一句,“你还要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今年又迟到了。”
海望舒本来就因为在同族面前丢丑露怯而不爽,听见海程的话,就直接炸了毛,“我今天的收获就是,以后要找个不需要唱歌就能爱上我的人!我是因为去救援才迟到了!”
带着愤怒的话宣泄完,他却惊讶地发现,海程脸上露出的,是不屑的微笑。
“早就跟你说过,人类有的是,死那么一两个,根本无伤大雅。你的收获完全是荒谬的,人鱼不靠歌声来结婚,就像鲨鱼不靠游动而存活。”
海程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语调,让海望舒胸膛里燃烧起了一团愤怒中夹杂着失望的火。这是他第一次质问海程,“难道在你眼里,人鱼生存的意义,就在于唱歌寻找配偶,然后结婚生子吗?”
对方没有说话,海望舒却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
“是的,就是这样的。”
“不,我不要这样,我死都不要这样!”海望舒一直在摇头,像是才真正认识自己的父亲那样,满眼都是悲愤的失望,“如果你一定要我这样生活,我宁可永远离开这里!”
“那你就走吧!再也不要回来!”海程也被激怒了,他语调冰冷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看向海望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陌生的人鱼。
海望舒浑身一颤,随即便就一甩尾巴,头也不回地游远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海程也决绝地转过身去,与唯一的儿子,分道扬镳。
大概就是凭着心中的一股气,海望舒游到了他曾经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大祭司的居所。
人鱼一族中最神秘的存在便是大祭司了,他们掌握着各式各样人鱼们不曾得知的咒语,包括怎么让鱼尾变成双腿,让另一半对自己的爱变得更加纯粹。
海望舒没有另一半,但他现在想要离开海洋的愿望,已经达到了顶点。
上了岸就没有这么多糟心事了,上了岸就不会以结婚为毕生事业了,上了岸就可以自由自在,不用再被族群所掌控了。
上了岸,就彻底自由了。
海望舒是这么坚信的,所以他游进了大祭司独居的洞穴。
洞穴幽深而曲折,最后是越来越浅的沙滩。
大祭司的住所看来是在珊瑚礁岛的内部,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岸上空间。
游到搁浅,海望舒终于见到了大祭司。
一个拥有修长双腿的男人,只穿着一件浴袍,坐在一堆动物毛皮与各种玩偶组成的窝里,捏着一部手机,用了然的神色,慵懒地问向海望舒——
“告诉我,前来求得双腿的人鱼啊,你要用什么来交换它?”
到岸上去
我要用什么来交换?
海望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美人鱼的故事,为了获得双腿,她将自己美妙的歌喉献给了女巫,才换取了那双每一步都仿若踩在刀尖上的脚。
可是目前的问题在于,海望舒没有跟爱丽儿一样的美妙歌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