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崔霁,就打心眼里地讨厌,想把他扔下山踹下河,有多远滚多远。
但人家毕竟没惹他,他拖着头,尚且还算有礼。他深吸一口气,一拱手:“芭蕉雪廊,姬无虞。”
就算燕景听到,他也无所谓。他肆无忌惮,不怕她跑了。就算跑了,无论是以姬无虞的名义,还是用司青松的名义,他都要追她到海角天涯。
崔霁惊回首:“世子?!”
“你认识我?”姬无虞看着旁边调息打坐闭目养神的燕山景,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他。
崔霁举止轩然,容貌如松风水月,笑起来眉目含情——祖父说过,这种男人一辈子可能会有很多朵桃花。
燕山景不是桃花,是差点始乱终弃的坏婆娘。总而言之,崔霁沾不上燕山景的边,也不准沾上。
“不认识,只是久仰大名。”
“嗯?你去过南理?”
“听姬太君说过很多次。崔霁不才,迷失在深山中,又见这丹樱花奇景,不由得流连忘返,情不自禁闯入一探丹樱花奥妙,竟在此遇到故友,又遇到世子。实在是一段奇缘。”崔霁说得情真意切。
姬无虞把他散了的辫子拆开来重新编好:“祖母如今在哪里游历?我许久未见祖母了,多年来只是通信。”
“太君仍然意气风发,居无定所,上次见到她,是在婵娟海。我也是从婵娟海过来的。在当地遇到蛊学大师,倍感荣幸,姬太君时常与我谈起您,她也很挂念她的孙子。”
姬无虞随口寒暄道:“进了丹樱花海,我看你精神头还不错。看来你是真的学到本事了,大约真的师从祖母吧。”
“不可久留,最多留三个日夜。倒是燕姑娘,是不是该早点出去?世子是太君孙子,自然不必担心,而燕姑娘……”
姬无虞打断她:“燕景是我祖母的未来孙媳。”
崔霁恍然大悟,朗然一笑:“原来如此。只不过为何称燕姑娘燕景?”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燕景。写在我们婚书上的名字,也是燕景。你不知道?”
“我们南方门派,多听闻她的山字名号。长歌长老燕山景,是山字辈的最后一人。想来也是,她的原名确实是燕景。”
姬无虞已然有些不耐烦,崔霁毫无自觉,还在说他在婵娟海的见闻,蛊学有多么神奇,祭司行医之道与他的理念有多么不同,姬太君又如何手段强悍,都是姬无虞早早知晓的事。
此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他看不出来孤男寡女未婚夫妻,两个人都衣衫不整,甚至脖子上还挂着红痕?真傻就是个痴大夫,一心求医问药,这种人举世绝迹。假傻就是心怀不轨,指不定要干点什么。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崔霁终于不说婵娟海的事了。
姬无虞抬了抬眼皮:“嗯?”
“燕姑娘病状奇特,在下想为之一看。”
姬无虞站起身,凝视崔霁的脸,他正微笑着,双眼澄明,姬无虞摊开手:“你得问她本人才行。我也不知道她上哪中的那么厉害的毒。”
说着,他又坐下了,他戳了戳燕山景的脸颊,她毫无反应,崔霁惊慌得要站起来:“燕姑娘这是?!”
“睡着了。”姬无虞替她理了理领子,“她就这样,在哪都能睡。这么久都静悄悄的,肯定是睡过去了。”
“这般作息,很反常啊。”
姬无虞习以为常,“还好吧,她好像一直都那样。她跟我说过,在老家,她要睡七个时辰。”
崔霁坐下:“原来是长老的生活习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在净山门,人缘很好吗?”
崔霁拿出一本医书,他认真地刻画着丹樱花藤缠着榕树的模样,闻言,便抬头:“世子是要和我聊聊燕姑娘?”
“嗯。”
“世子但问无妨啊,”崔霁认真道,“你们看着就是神仙眷侣,原来世子如此喜爱燕姑娘。看来师弟说得不错,他跟我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千方百计知道她的一切。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你,你,快停下。”
崔霁收起医书,“世子想从哪里了解?”
“你们很熟吗?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
崔霁轻笑:“不,并不是十分相熟。只是南方门派没有中原门派繁荣,所以互相之间的交流少不了。且听我细细道来。”
崔霁来自红林梅州,是江湖中唯一行医的门派。红林梅州近来分成两派,一派杏林,见到伤患和病患,全部收留,无所谓高低贵贱,更不要求回报,一派梅山,最近兴起,主张施救亦挑人,贼匪一律不救,忘恩负义一律不救,不忠不孝一律不救,要求回报,越高的回报越高。
姬无虞对红林梅州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但还是认真听完了,他略一思索:“所以你是哪一派?”
“世子觉得呢?”
“我怎么会知道?南理的郎中行医都随心所欲,看到顺眼的救,不顺眼的不救。”
“在下是梅山派。崔某自认哪一派都不是,只想好好行医,但是我与梅山派的首座是同窗好友,自然而然就被划分成了梅派。林派与梅派吵得不可开交,我这才前往婵娟海学医,也是为了远离尘世。”
姬无虞挑起眉毛,他说了半天,没一个字和燕景沾边。他好能说啊,肝脏肯定不上火,所以口舌津液充沛。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红林梅州位处于西南郡和东南郡的交界处,南部武林切磋时,崔霁曾经随从师弟师父来到净山门,师弟就是大名鼎鼎梅山首座,山道上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少女少年,要一睹梅山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