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这么干等着的,他总会找到出来的办法,如果这个办法没有被采用,不是他没那个本事,而是他不想活了。
距离事发当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连尸体都发臭了,我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又扫了一眼刚才被我掀开白布的脸,没有一张是傅虞的。
我坐进车里,看见队长拿着对讲机在吩咐各路搜救队员,几个小跟班走过来把白布重新盖起来。那些尸体看着像变形的石膏,歪歪扭扭,充满怨气。
我发动了车子,那片废墟离我越来越远,我想起第一次帮安乐处理尸体的时候,那年他二十二岁。趁着他实习休息期间,我给他租了一间郊外的小别墅,他喜欢安静,那里静得不得了。
我工作忙很少过去,偶尔我们会通电话,我问他想吃什么,我做好带过去。每当提及这个话题,他都会说不用,不远处是条小溪,他会钓鱼,然后烧个鱼汤,吃喝不愁。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钓鱼,更不知道他会烧鱼汤,他上大学前一直很讨厌吃鱼的。
有一天我没通知他就赶了过去,看见门口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在门口四处张望,女的蹲在一旁拿树枝戳晒好的鱼干,在男的掏出一根铁丝往门缝里钻的时候,女的回头吼他:“别偷!”
男的把铁丝叼嘴里,在女的旁边坐下,“怎么了,又不止偷一次了。我都掌握好时间了,这个点屋里那人出去钓鱼去了,你看这还晒起来了,全是你喜欢的小鱼干。”
听到这话,我立马愤怒起来,这两个游手好闲的人竟然在讨论我儿子辛辛苦苦弄来的鱼干。关键不是议论它的美味,而是想把它塞进兜里。
我正想出声,那个女的拿起地上的石子儿往男的扔,眉眼里都是警告,而那男的却嬉皮笑脸地说:“你不也吃过这鱼干吗。”说着他扯了一个,鱼干的架子被他拉得晃晃悠悠。
然而鱼干还没到他嘴里就被那女的给拽了下来,随后往他口袋里掏,掏出一张一百块,塞在鱼干架子中间,才把手里的鱼干给他。
“给钱了也是偷,你怎么不正大光明跟里面那人买?”他嚼着鱼干,没几口就变了脸,“怎么味儿不一样了。”他吐了出来,“这是你喜欢的,我喜欢咸的,咸的!白瞎我一百块!”
他把鱼干往地上一扔就准备走,那女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一点点把地上的痕迹清理干净才离开,男的又拉长音调说:“得了,明天来偷鱼汤。”
我深吸两口气才忍住没当面揭发他们,我猜测他们可能是辍学的混混,这种人只要钱不要命,万一起了冲突,他们想伺机报复,倒霉的还是独身住在这里的安乐。
我开了门,把鱼干拿进来,又给安乐打了电话,我说我买了很多菜,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鱼头豆腐。”
“你以前不爱吃鱼的。”
他没答。
我说我给你做点别的,他说他马上到家。
他进屋后,我让他去把门口的监控调出来,他却问我:“妈,外面晒的鱼干呢?”
“我收起来了。”
“收哪儿了?”
我指了指厨房,“挂在砧板下面。”
他把鱼干拿了出来,又重新挂回去。
“干嘛挂在外面,被人偷了怎么办?”
“没事的,喂流浪猫。”
“什么没事,今天我就看到两个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偷吃了鱼干,还说明天要来偷喝鱼汤,你每天在这儿都没感觉到异常吗,东西少了这么多你都没发现?”
他把大门关了起来,我又重新打开,“别关,万一那两个人再来怎么办,晒这么多鱼干不白白浪费了。我去做饭,你去把门口监控调出来,我回到市里就交给公安局,这种混混就得让他们吃些苦头。”
“监控坏了。”
“怎么会坏?”
“不知道。”
“安乐!”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稍微上点心,你一个人住这儿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我看这样,明天你跟我一起回去,市里虽说闹腾点,但好歹安全。”
他卷起袖子走进厨房,“妈,您歇会儿,我来做个菜。”
“你做什么菜,从小到大你也没做过。”我把他拉过来,“你到客厅坐着去,算了,你去修一下监控。”
他既没在客厅老实坐着,也没去认真修理监控,而是走到外面揪了一个鱼干,放嘴里吃一口,眉头皱着,“这也不好吃啊。”
我接过咬了一口,“的确不好吃,你那手艺我还不知道,鱼干就是要脆脆的,咸咸的,这也才能压得住腥味儿,你这又软又腥,谁要吃。”
他把鱼干接回去,看了一会儿,“这玩意儿不值那么多钱。”
“什么不值那么多钱,谁买了?”我正往锅里倒油,油刺啦一下炸起来的时候,我忙着下菜,就忽略了,我曾在门口看到过,有人往鱼干架里塞钱。
也就错过了安乐对傅虞的早期萌芽。
郊外的夏夜比城中心清凉不少,很适合我这种往老年大军奔行的人。我腰椎不好,关节疼痛,风扇吹了一会儿就浑身酸疼,开空调简直是自讨苦吃。
而这里只需要把窗户打开,就能享受到最纯正的夜风。我在这儿住了两个晚上。
第一晚我跟安乐聊家常,问他在实习单位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喜欢的女生,让他实习结束后转到我所在的医院工作,有个照应。
他的回答是:
好。
没有。
不要。
我从他第一和第三个回答中,推算出他第二个回答没骗我,他也没必要骗我。他从小就对女孩没什么兴趣,他说她们都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