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低泣,朱子钰的脸上也现出一丝黯然。略一迟疑,正要说话,却突听外面翠儿低声唤道:“大郎,金家的船已经靠过来了。”
“知道了,我马上来。”应了一声,朱子钰扭头看了一眼李玉娘,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李玉娘抬起头,瞪着朱子钰背影的眼中隐现恨意,可口中却是哀声求道:“就算不让我见不让我认,你也该告诉我那孩子的名字……”
新旧当面
脚步一顿,撩开珠帘的手僵了一下,朱子钰没有回头,只低声答了一个字:“熙。”
“朱熙?”李玉娘默念一次,眉毛不禁挑起来,这句怎么这么熟啊?突然脸色一变,她急问道:“是哪个熙字?”
有些不解地扭头看她,朱子钰到底还是和声道:“熙怡之熙,取其光明吉祥之意。”
眨了下眼,李玉娘算是安下心来。隐约记得那个理学大家,中国女人的大敌朱子的名字就是发这个音,虽不知他的生年死祭,却知道那人也是宋朝的。刚还突然害怕起来。要是自己真生出那样的儿子,还莫如不要惦记的好了。
轻轻拍了下胸口,李玉娘涩声问:“他——好吗?”
这一次,朱子钰没有再回答她,只是冷了一张脸,摔了帘子出去。
静默了一会儿,李玉娘抬手抹了下眼睛,匆匆挽了头发跟了出去。
都不用找人带路,光听声音就知道人都聚在哪儿了。人还未走进花厅,就听到哭声。是姜淑云的声音,一改平日温婉之貌,正抱着顾昱哭得涕泪交下。一旁,王香萃低声劝着,无非是说些“人没事就好”的话。
而另一旁,朱子钰却正与金、顾二人抱拳施礼。
顾洪心知面前这男人是哪个,虽然是真心感谢他救子之恩,可脸上却难免有些讪讪的。倒是金同仁,混似甚事不知,笑着和朱子钰打哈哈:“老朱啊老朱,枉我白认识了你一遭,怎的竟这么小气,请白行首来舫上作耍却不喊我这个至交好友?!若不是赶巧出了这档子事,怕我们绕了西湖一圈也逮不着你的影了。”
朱子钰一笑,抱拳道:“确是我这做哥哥的疏忽了,改日定设宴请罪。”
“改日作甚?俗话说得好,择日不由撞日。既这么巧上了一艘船,何不就些摆上酒席,再请了白行首作陪,咱们兄弟几个乐呵一回。”也不等朱子钰回答,他已先扬声喊道:“还不快回咱们的船上请了张大官人他们过来,就说老朱请他们来吃酒呢!”
旁的人还未怎样,金同仁之妻王氏却先恼起来。抬眼瞥她,嗔道:“好不晓事的汉子!难道没看到顾家嫂嫂还这般伤心,竟说出要吃酒的话来。这般没心没肺,真是让人无语……”
被王香萃这样一说,金同仁也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挠了挠头笑道:“嫂嫂莫要恼我,难得新朋旧知相聚一堂,我是欢喜得乱了分寸。”
姜淑云抬起头来,用帕子拭了下泪水,虽然放开了怀抱,可却仍是用另一只紧紧地牵着顾昱的手。“我素知贤弟生性豁达,赤子之心未泯,现在又怎么会怪贤弟呢?倒是我适才失态,叫贤弟见笑了。”温言浅笑,虽脸上尤带泪痕,姜淑云却已经又是一个温婉淑女。甚至极其自然地唤着“贤弟”,说话用字,都像是和金同仁认识多年,相交甚深的至亲。
王香萃柔柔地笑着,可望向姜淑云的目光却多了些什么。方才虽然相谈甚欢,可其实不过是些表面的应酬。光是看到顾洪,她就已经觉得这顾家不必太过深交了。哪怕是丈夫曾经夸过顾洪学识过人,今科有望高中,可那样一个不通世务的文人就是高中也未必能在仕途走得多远。可是看这位顾家娘子说话行事,或许,顾家倒也未必不会成为助力。
这样一想。在姜淑云笑着拉着她的手笑劝“只当看嫂嫂我的面子,莫恼他了”时,她便笑着应下。亲亲热热地拉着姜淑云嗔道:“也罢,你们这些男人便在这里喝酒,我却要陪嫂嫂回我们船上作乐去了。”又用帕子掩面笑道:“郎君,你这边自有白行首作陪,那头画舫上的小姐们你可是不想了吧?!”
金同仁一笑,“我若说也叫她们过来作陪,娘子怕要揪着我的耳朵骂了。”
“呸,鬼才理你要怎样取笑作耍呢!”虽是在嗔怪,可王香萃脸上眼波流媚,却不曾有半分恼意。
这金氏夫妇一对一答,听似玩笑,可却是叫人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放松下来。真是叫满厅的人俱都会心一笑,深觉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得还真是有道理。
厅里笑着说要回去,外面那头画舫上原本的客人也已经过了船。传唤之声传来,厅里的人便都抬起头来,一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在厅门处。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一脚迈进厅里却并未完全进来的李玉娘身上。
原本刚刚放松表情的顾洪脸上立刻绷了起来,连眼神都有些不对起来。姜淑云目光一闪,却是松了顾昱的手上前拉了李玉娘,和声道:“可是苦了你,玉娘。我都听那传话的姐儿说了,说是你被救上来时仍紧抓着昱儿不曾撒手,还要解了昱儿的衣裳才能把你们分开。”哽咽了下,她拭着泪,倒真是动了几分真情。“若不是你,昱儿这遭真的可能……我、我代顾家多谢你了!”说着,便要俯身施礼。
这一礼,李玉娘却是万万不敢生受,忙伸手拉了姜淑云,自然倒先矮了半截身子。“娘子莫要折杀了玉娘,玉娘受不起娘子的谢字。莫说玉娘身属顾家,救小郎君那是玉娘的本份。再说,娘子是知道玉娘的身子……”垂首黯然,她低声道:“小郎君那般可爱,玉娘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他有事呢……”声线低沉,透着那股子散不去的忧郁,倒真是打动了姜淑的心,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