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娘子。”颜九儒将舍儿别当汤来饮,碗一举起,眨个眼就见底。
热乎乎,甜滋滋,喝了后心头一阵暖。
武宋将空碗放到一边,睡觉的时辰还早,便坐到一边看书,看时节眉头忽展忽皱,手里拿了只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娘子看什么书?”颜九儒好奇地凑过头去,头一凑过去,武宋恰好翻页,新的一页上正画着纳猫儿契式的图,原来看的是她爹爹留下来的猫书,“娘子又想聘猫吗?”
聘多几只猫也好,猫多,猫食也多,更加方便他偷吃了。颜九儒在心里打算盘。
纳猫儿契式的图武似经板儿那样记在了武宋的心中,她连往后翻几页,边翻边说:“我今日啊,在羊市里听见他们说大都里广惠司的回回医十分厉害,是正儿八经的官医。唉,如今我们汉人是三等人,地位低下,几乎无权,想看官医或许还得打通关节,虽然想过或许可以请那个男人帮忙,但转念一想,他既为了自己的官职狠心不要喜悦,又怎会在意她是快乐生还是发病死。起初我还谅解他,因着汉人在当朝考取功名实在不易,以为等到他官职稳定了会回来接喜悦,不想喜悦都要六岁光阴了,他一面不曾露,心里根本没有喜悦这个孩子罢。我们没有权,至少手头的钱得多一些,如今铺里卖的是猫食、猫酒、鱼干还有一些聘猫之礼,偶尔卖些猫窝,帮人写写契式,但如今又不是在宋时了,我就想看看还能做些什么……能赚一些是一些了,那病狠毒,死死捏着喜悦的三寸元阳气,我当真害怕哪一日就……”
说到后面,武宋不忍心再说,低了头,继续翻书了。
原来眉头皱是在为钱财而发愁,听她这么一说,颜九儒心里不是滋味,拿走武宋手中的书,搂一搂她的腰肢,说:“娘子的忧愁我知道,只卖那一些东西,娘子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再做一样东西,怕是日后昼勤劳,夜辛苦,心头郁结着,一日会瘦如一日,不妨头人就病了。我今日回家的时候听说这里又要来一个戏班,北边来的,我闲时节也有写些戏,看看能不能得人青睐,不能的话就得烦娘子弄着精神,再操劳些了。”
拾伍·一铜一文不好挣三猫儿上榻同睡
武宋在苏州卖猫食,若说是在人人爱猫的前朝,买猫食的生意定当兴隆红火,但现在境况不同了,虽说凭着手艺在苏州名声大噪,但想借着卖猫食变成富贵之人不过在异想天开。
而颜九儒一个教书夫子,蒙古人称汉人的老师为臭老九,老师的地位只比丐儿高一些,好在他是在一户汉人大家中当夫子,汉人尊师重道,比起前朝来说虽然日事钱不多,但也能勉强度生活,一年教二十来个学生,修金是二十两,其余的夫子坐馆教四五十个个学生,一年的修金不过六、七两而已。
一年二十两的修金,瞧着多,但一家三口一个月生活支出也得要个二两了,尤其是冬日,晚上还得用炭火取暖,也得买新布做厚衣裳,支出的钱财只增不减,颜九儒仔细一算,也开始发愁了,武宋说的不错,日后要带颜喜悦去大都处处都要花钱,等到时候钱财攒不够,怕是要问人借债,或是去当铺典卖东西了。
颜喜悦一个人在房里呆了一会儿,今日起身早,未到睡觉的时候,人就困得呵欠连珠箭来,一手拿着新买的牙刷与口杯,揉着睡眼去刷牙洗漱,可没有煮过的水冰凉刺骨,她蹲在一个木桶前犹豫,不想去打扰爹娘:“水太冷了,要不我今日就不刷牙了吧,。”
说完自己又嘀咕:“可是阿娘说不刷牙会有口疾。”
颜喜悦盯着那桶水犹豫片刻,最终用口杯舀出一杯结了碎冰的水,狠下心含一口在口中,结果冷得牙齿酸疼,一口水噗啦噗啦从口内吐出,一吐吐了几米远。
“哎呀呀,好冷啊……”颜喜悦揉揉被冻着的两边脸颊,什么睡意、疲惫都被冻意都飞到云霄去了。
她吐水的动静让颜九儒的两只耳朵听得忒清楚,武宋也听见了,还以为是进了贼,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颜九儒辨得动静是颜喜悦闹出来的,说句莫担心,便提起沽油推开门望去。
门一推开,见得雪地上,蟾光下蹲着个颜喜悦,武宋的心在定下来:“喜悦,你在那儿干什么?”
含了一口冷水后,脸颊怎么揉都是冰冷的,口内也是如此,舌头变得迟钝起来,颜喜悦跑到武宋身边,咬准字音,慢吞吞说道:“阿娘,我困,要刷牙,可是水冷,刚含一口,我就噗啦噗啦吐了一地,然后我现在精神起来了。”
“怎么不叫阿娘烧水。”见颜喜悦一句话拉长了声腔作好几截话来讲,武宋在心里猜她的舌头被冻着了,便带着她进屋子里倒了杯温水,“喝一点。”
“我去烧水。”颜九儒将沽油放回屋内,转头就摸黑去厨房烧水。
等他烧水回来,颜喜悦倒在榻里呼呼大睡,他放轻脚步进屋,说:“一眨眼的功夫就睡了?”
“她本就困,口里不冷以后沾枕就睡了。”武宋笑答,“一日不洗漱也无妨,夫君你抱她回房里睡吧,我的手臂有些酸,地上滑溜溜,我怕摔了她。”
颜九儒捏捏武宋的手臂,问:“最近是不是动太多手了才会酸?”
“唉,是前几日抱了一只肥猫,被抱起来动来动去的,不小心扭了一下筋骨,没什么大碍,过几日就好了。”武宋笑着推开颜九儒的手,“先把她抱回去吧,时候越晚外头越冷。”
忽冷忽热最容易感寒,颜九儒将人带着被褥一起抱起来,武宋跟在后头帮他开门,动作轻轻,几乎不见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