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渚说,这件事不必再提,若是再有提起之日,所有的罪责推给他就是,一切就说是他迫使底下的人做下的。
“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诛我的九族。”
当初他就是这样一句话堵了他的口。
谢清源看着他疲累了两日,身上全是山林里沾染的灰尘,他擦拭了手低着头仍旧是一副漠然样子。
“所以肃远侯若是与端王还有几分情意,就一定保护好乔赟。若是赵家的人找到了乔赟必定会推他出去顶他父亲的罪,这样一来,乔赟不保,端王的盘算也就落了空。”
陆思音闭着眼弯起一边的嘴角:“从前听闻谢大人如何刚直,我也想不通为何他提拔过你,便能让你鼎力相助。”
“起初臣的确不喜欢端王,天潢贵胄,五谷不分,黍稻不辨,与那些声称来蜀地平乱,实际上不过再欺凌盘剥一次百姓的人也没什么分别。”谢清源说起这些也没什么顾忌。
但从那件事开始,他的确是明白眼前的人与以往的人并不一样。
言渚不介意他出言冒犯,也不在乎他出身低微,愣是把他带到了军中,一路提拔。
“我唯有一问,若是赵家的人,保了赵垣,他要如何脱身?”那禅房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偶有几声鸟鸣,却也能让她心惊一番。
谢清源摇了摇头:“端王并未告诉我他有什么良策,不过在下替他想了法子,定保他无恙。”
“当日赈灾也好,收缴也罢,一应账目都是我过手的,我就是人证,岐阳当年银钱款项账目,都还在我处。”
人证物证,大概是不会让赵垣轻易躲得过去。
现下他只是被言渚裹挟逼迫的角色,若是出来作证,就坐实了同谋,那起初谢清源提起此事的目的就显得更居心叵测,引人怀疑。
在皇帝那儿也好,在赵家那儿也罢,都只会落得个凄惨下场,无疑是在断自己的生路。
在走出禅房的时候,陆思音对他说,那样的后路不必再提。
“他大概也不想拖你下水。”
这寺庙清净,眼前的肃远侯也显得沉静。
他看了看天色渐晚,目光落在那个坐在马车前,耷拉着一条腿摇晃着的姑娘身上,四目相对时,他喉结微动将眼里的些微柔和敛去。
陆老夫人
回府的时候已经近黄昏,陆思音在跨过门阶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神色恍惚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而后便听到府中一阵喧闹。
“侯爷回来了!”也不知是哪个侍女轻快喊了一声,而后又迎上来行礼道,“老夫人来了。”
绿英看着她扶着的那只手突然发力将她握紧,陆思音心中微颤,定了定才准备去前厅,只是临近前厅便听到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林辅生。
她喉头一紧而后便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思音回来了。”
老夫人的声音仍旧有几分庄严,但也沾染上了许多笑意。
“晚辈就不多打扰了,”林辅生见她回来了便起身行礼给她们母子俩留些时间,“晚辈告辞。”
他路过陆思音的时候从她脸上捕捉到一分不安,但也仅此而已。
“母亲与他说些什么?”陆思音料理了一番府中诸事,才有时间坐下来与母亲说话。
陆夫人原姓邱,家中是书香世家,只是她小时候也顽劣,常跟着兄弟打马游乐,有一回遇到了才入京述职的陆铭,两个人也算不打不相识,才结下了情意。
而后跟随陆铭去了边疆,陪着征战四方,自陆铭死后又操持起了侯府所有家事。
如今四十余岁,眉目神情上再见不到从前踪影,陆铭死后,所有的胆子都压在她身上,早已习惯了庄重待人。
“他是来探望你的,只是不巧你不在,”老夫人喝了杯新茶接着道,“他说,是来给执礼说亲的。”
她皱眉:“哪家姑娘?”
“他妹妹,似乎是叫林筱。”
陆思音全然不知林辅生这又是在打什么算盘,但母亲的意思却是有些赞同这婚事。
“林筱性子与他相较,如何?”母亲问道。
“若说应对世事,林筱在京中贵女中声名一向上佳。”除了在言渚的事上惹出过不少非议,但林筱游走于京中这些贵人之间,是讨得上下欢心的,林太傅这一双儿女本也都算是聪明人。
“那就好,执礼性子耿直,有这样能料理诸事的妻子也是好事。”
“可林家与太子……”
“成亲之后,他们自然不会在京中久留。再说,林太傅虽然扶持太子,我看那林辅生言语里,却不是这个意思……我看林家父子也是离心,这朝中谁赢谁输,林家也都能分一杯羹罢了。”
否则拿林筱去跟同党联姻也好,何必与没有什么交情的肃远侯府议亲,况且这样的事通常是父母来做,林辅生前来又不是林太傅授意,就是自己的主意,林家父子离心也不难看出。
陆夫人摇了摇头又看向一直抿着唇的陆思音:“你今日怎么去上香了,平日也不喜欢这些事。”
“近日总是心中不安,有事才去烦扰神佛罢了。”她应付着。
陆夫人也没多问,陆思音本觉得天色不早不如早些休息,陆夫人一路也累了,她正准备起身便听到母亲接着问:“我来的时候见他们在给你收拾屋子,似乎从你柜子里找出了些胭脂簪钗,是哪里来的?”
茶杯被正巧这时被放在桌上敲出声响,惹得她身形微颤,一时间所有的话堵在胸中不知要如何说起。
“那是前些时候侯爷与婢子购置的,当时只说买回来要分给院里的几个妾室姑娘,只是后头我将它们跟别的东西一道摆到柜子里就忘了。”绿英抢过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