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一具死尸的他睁眼竟回到了金家逼仄的村屋里。彼时他父亲刚刚去世,叔伯忙着将金朝甩手。上一世他不愿拖累母亲,在叔婶家任打任骂也不走,就这样挨到了十二岁,直到同乡人传回了芦荟的死讯。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跟着芦荟来到了上海,或许能改写芦荟的命运。唯一令他无奈的是,他现在年岁太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借沈满棠伴读的身份慢慢摸清沈家,进而……金朝转头看向沈满棠。
吞食沈家?金朝无所谓地笑笑,反正上一世沈家的偌大家产也是留给这么个败家子,不如让他拿来另有所用。
louis
金朝也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堂堂一个糖厂老板会沦为少爷的贴身保姆。自从那晚被沈满棠扣下来后,他就再也没法走了。每次教完功课后沈满棠就会去找芦荟撒娇告状,金朝没法让芦荟为难,只得留下来晚上陪床,早上叫醒。还要负责给沈满棠穿衣洗漱。一天到晚都要与一个爱耍性子的小孩在一起,金朝觉得自己离神经衰弱恐怕不远了。
今日卯时,沈满棠房内的西洋音乐钟准时响起,金朝推了推蜷缩成一团的沈满棠,见死猪没反应又用手用力拍了拍他,“起床了猪。”
沈满棠皱了皱眉,利落地背过身去,还卷走了盖在金朝身上的被子。
“起床了,还睡。起来念书。”沈满棠依旧没反应。
“你芦姐姐要走了。”金朝阴阳怪气道。
沈满棠现在知道金朝之前是吓唬他的了,更加不理他了。
金朝一把将沈满棠身上的被子掀飞,只剩一小段被沈满棠压在身下,扯也扯不动。
“你干嘛啊!”沈满棠没睡醒,睁开眼睛时又急又气,腿在床上乱蹬,将被单踢得皱皱巴巴,“我不起我不起。”说完将掀开的被子又重新扯回来盖上,还把被角压在自己身下固定住,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蚕蛹。
金朝拿他没办法,无论怎么隔着被子踹沈满棠他都没反应,只打算装死到底。金朝想想,决定退一步:“那按你说的,我们今天在床上早读可以了吧?”
静了几秒,“蚕蛹”蠕动了一下,翻了个面。沈满棠的头从被窝中探出,红扑扑的一张脸耷拉着嘴角,用充满疑惑的惺忪眼神看向金朝:“真的假的?”
“骗你作甚。”金朝起身拿来英文课本,又重新坐回床上,拍拍床头的靠垫,示意沈满棠坐起来靠着。
沈满棠嘿嘿一笑,也不觉得困了,拉着被子坐了起来,还好心地将金朝那一半盖回到了他身上。
“我就说嘛!那么冷的天干嘛要起来读书呢?反正都是读,坐被窝里读多好,又方便又暖和。我真是个天才。”沈满棠洋洋得意地揶揄金朝,小手做作地用手掌削面般一页页用力地翻着书。
“书都给你弄破了。”金朝很看不惯沈满棠这种糟蹋书的行为,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制止。金朝的书崭新的连一个折角都没有,而沈满棠的书不仅书角卷了起来,就连封面都没了,也不知道金朝没来之前他是怎么读的书。
沈满棠被打了也不恼,咯吱咯吱笑个没完,直到又被金朝掀了被子才消停下来。
“错了错了。”沈满棠认错态度良好,扯回被子开始装模作样地大声朗读。
然而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认真,被窝里的腿却不安分,才读了几个单词就忍不住乱动,时而高高屈起,时而盘坐,时而又横跨到金朝腿上。金朝忍不住腹诽他真是比猴还好动。
自从被沈满棠得逞了一次之后,金朝是再也没法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早读了,每日早读的地点被迫从书房改到了床上。吃一堑长一智,为了防止沈满棠以后连早读都赖掉,金朝每天早上都不厌其烦地坚持把沈满棠叫醒。有时是隔着被子拍两下背就行,有时候就要又掐又揉他的脸才能把人弄清醒。就是醒了沈满棠也不肯下床,漱口、洗脸、吃早饭都要金朝端到床上进行。好在沈满棠就是单纯爱赖床,没什么起床气,习惯了之后金朝也都由着他去,堪称任劳任怨的苦工。
早读金朝最看重的就是练习英文,可沈满棠好似对英文十分排斥,即使是洋人教学,英文还是念得磕磕绊绊,单词也没几个会读会拼的。为此louis更是隔三差五地留沈满棠单独补习。金朝也不明白为什么,沈满棠的上课态度明明已经被他纠正得挺好了,可到了英文课就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是日,金朝给沈满棠报完听写,看他咬着指甲瞎蒙乱拼,没一个写对时,忍不住“啧”了一声。
“别写了,全错的。”金朝将沈满棠的听写本抽走,拍在桌上,忍不住吼道:“你跟我说,为什么不好好学英文?”
“因为我笨,学不好。”沈满棠被金朝的质问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眼圈微微泛起了红,嘴巴抿成一条线控制不住地抖。
金朝看着沈满棠可怜巴巴的神情,想起第一次见太太时她曾叮嘱过,让他别说沈满棠笨。金朝顿时有些懊悔。自己上辈子训手下人训惯了,面对孩子一时没了分寸。他降低语调,尽量温和地和他讲道理:“谁说你笨的?你很聪明,其他课都学得很好,就是不肯对英文上心。你只要认真学肯定能学好的。”
沈满棠低下头抠手,委屈道:“我之前上课不专心,教英文的先生就拿戒尺打我手,可疼了。还天天骂我,总之就是说我笨。我和姆妈哭了好久,她才答应我换个先生。”
金朝叹了口气,虽然比起他的童年经历来说,沈满棠的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可看着一个孩子边哭边说自己的心理阴影时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用手轻轻擦去沈满棠不断涌出的泪珠,没想到越擦越多,到最后甚至鼻涕眼泪一起哐哐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