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她扶了扶额,抱歉地看向华滟:“今日倒是叫你看了笑话了。”
华滟摇摇头:“是我来叨扰嫂嫂。”
华滟站起来又施了一礼:“既然已借到书了,那永安便告辞了。”
太子妃道:“好。这些日子嘉肃宫在肃清账目,一时无空,等我忙完腾出手来,再去看你。”
华滟道:“是。”
太子妃顿了顿,目带不忍地望向她,本欲开口再说些什么,目光扫过一旁的白侧妃,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改做了一句寻常的问候。
华滟教濯冰取了书,从嘉肃宫出来,一路往月明宫走去。
秋声萧瑟,辽远天空上飞过几行大雁,天高日晶,空旷无人,更给这庞大无际的宫闱平添了几分砭人肌骨的栗冽。
华滟知道为何今日宫廷寥寥。
是因为献虏。
连获捷报的皇帝在多日将养之后竟出乎意料地起身了,在太和殿召见了得胜归来的温将军后,内阁上谏,不妨在离上京十里外的长亭举行献虏仪式,以彰大夏武威。
皇帝亲临,还带了太子并诸位宗亲,不说上京城万人空巷争先恐后看温郎,连皇宫也空了一半。
华滟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虽则皇帝并未明确告知她,但是这两日她去仪元殿为皇帝侍疾时,听到宫人窃窃议论。
据说那胤国公屡战屡捷,功勋斐然;据说那胤国公风姿倾世,俊美无俦;据说那胤国公战无不胜,狼戾寡恩……
据说胤国公胆大包天,跋扈自恣,竟斗胆求娶皇帝爱女!
虽然皇帝不置可否,没有当庭应下,与那刚才笑着问他可有心愿的皇帝简直判若两人,但也没有回绝。
太子哥哥见了她的面,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叹息,华滟却从他的叹息里听出了另一重意思——
虽然鞑靼蛮子被暂时打退了,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华滟与他有种不用开口的默契:他们虽然身为皇子皇女,但却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的皇朝已然是个被蠹虫蛀空了的庞然空架子,迟早有一天,会轰然倒塌。
而这一天,并不遥远。
倘若到了那一天,皇室无法再庇护住她了,她该怎么办?
太子钟爱这个小妹,或许是因为他在幼年,在皇帝尚算勤政的年轻时,曾在华滟与骆皇后身上感受到手足与母子之情。这点珍贵的情谊令他为小妹的将来仔细打算着。
这上京城里的勋贵子弟,是不用提的了。有些竟连内廷中人都不如。偶尔有那么几个能看的,却连父母之命都不敢违背。这样的人,能指望上吗?
倒不如。
嫁给他。
嫁给胤国公,这个残酷绝情,狼戾寡恩的将军。
起码他有能力护住华滟,能保她在乱世中,也能安稳无恙。
至于华滟先前和他提过的那个士子齐曜。太子从来都没有当真过。
当时那番迫切选择,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华滟提出的条件,在他眼里,只是儿戏。
起码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她、他们,能实实在在抓的,这个腐朽王朝的救命稻草。
第49章梦为远别啼难唤4
华滟穿着身寻常的衣裙,走在街上。
入夜后各处灯盏都点起来了,夜色清凉,走在路上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百姓们或是手挑了灯笼,或是端着珠灯,牵儿抱女,挈妇将雏,几乎是全家出动了,沿着流霜河一路争先恐后地挤过来,挤挤挨挨地伸着脖子,兴高采烈去看河中心灯火通明的画舫上新奇的表演。
杂戏自且不提,华滟这一路行来,看到最多的还是两街上热热闹闹的小食摊儿。水饭、爊肉、干脯、鲊脯、冻鱼头、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
或味道辛辣,或甘爽清甜,或口感清凉,连着这市井百味,热闹烟火,一齐闹哄哄热腾腾地掼入她的眼底。华滟嗅着百味浓郁的气息,看着月色花光,霏雾融融,一直冰凉的紧攥手心,渐渐暖意拢了上来。
走得久了,不仅手心出汗,连腰背处亦觉有热气。
华滟张头望了望,叫住在前面领路的那个做小厮打扮的人。
“奇墨,还要走多久?”
奇墨“欸”了一声,返回到她身侧来,答道:“三娘子,快了,前头就是惠林寺了。”他瞅着华滟似是走累了,小心翼翼地问:“可要奴婢去传一顶小轿来。”
华滟皱了皱眉,手搭凉棚踮脚远望了会儿,摇头:“你看街上这人挤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乘了轿子也不好走。”
奇墨亦回头看了看。他们因是站在街边脚店旁说话,倒是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一茬茬的百姓,面带笑容无比狂热前去的方向,正是他们来的玉泽园。逆着人流走的,极少。
今日正午时分皇帝在宣化门外参加了献虏仪式,帝座亲临,又是大夏武将还朝之盛事,不少无聊的百姓都想着出城看一看热闹。
但是城门口堆着的那座巨大的京观,加上御林军金吾卫铁面般的执法态度,叫不少人望而却步。
正当上京城里那些闲老摇着扇子叹息时,宫中忽然发下一道谕旨,皇帝将会在京郊的名园“玉泽园”里宴请百官,另在沿街处设有流水宴席,供满城黎庶筵饮,以贺凯旋之捷音。
身为皇室公主,华滟自然也得了皇帝的手书,要她随太子妃等人一并入宴。
华滟无法拒绝,只好跟着太子妃、荣昌公主等人一道出京,摆架玉泽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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