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了几步,又急刹停下,闭了闭眼,转回到宋时书面前:“抱歉,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些着急,失态了。”
宋时书不可能介意:“您尽可去做想做的事,不必顾虑其它。”
“不,还有之前……因为一些传言,对你的偏见。你找人问我家事,重点提到翡翠,我当时误会了,以为你是想为你的作品在拍卖会争取机会,心术不正,完全没想过,你是真的想帮忙,而且有方向……”
崔烨极为羞愧,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这些年我对翡翠也……”
他微微垂眼,勉力遮挡眸底情绪:“很少人知道,我并不讨厌翡翠,甚至很喜欢,小时候就经常偷拿我父亲的收藏玩,长大后仍然舍不下那一抹翠色,当年和我的爱人定情,信物……就是翡翠。”
他声音很沙很哑,说不出更多的话。
宋时书却听懂了,不是不喜欢翡翠,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因为受了伤,再看到一眼,都会难过伤心的地步。
大概是一段心碎悲凄的情伤,很大可能已无法挽回,过往时光不复还,爱人倩影再难追寻,只是想一想,呼吸都会痛。
崔烨:“以前是带着恨和怨,现在她……去世了,我心里其实连恨和怨都没有了,但仍然无法面对翡翠,抱歉,因为个人情绪,给你添了麻烦。接小晗回家的事,可能因为我太过悲痛,错失了一些信息,现在我会仔细查明,不管之后结果好还是不好,都请容我稍后登门致谢,今天我就告辞了。”
宋时书并未多问:“您慢走。”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事,只是担心,又耽搁了这些天,如果真的有一个小姑娘正在某个角落等待,会不会吃更多苦?
他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崔烨离开拍卖行,坐到车上,情绪仍然不能平息,打电话给父亲,告知了这件事:“……本不该也拉你一起担心,该等事情查明后再告知,但我忍不住……爸爸,我忍不住,我还有个女儿,不知道在哪里吃苦……”
崔端砚已经站起来,鞋都没换就冲出了别墅大门,急急朝远处观望:“你什么时候到家?这种事你不跟我说,你还想跟谁说!我的小孙女在哪里!”
崔烨闭眼,简单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爸您别着急,我会去查,好好查。”
跟父亲的通话结束,情绪仍然激荡,难以平复的时候,他又接到了拍卖行里打来的报喜电话。
经理一直全场跟进拍卖进程,说今天收获十分可喜,开场前期看起来走势一般,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从红翡作品龙凤对牌开始,掀起了一个个小高。潮,连绵不绝,余韵十足,
经理又是夸雕刻师,又是夸老板,说都是老板慧眼识珠,才让这场平平无奇准备的拍卖会大掀波澜。
崔烨知道,经理这是在暗示,或者试探他,这次选品方式的改变是一次性,还是以后都会出现变化,崔氏拍卖行是不是从此以后,不再拒绝翡翠作品了?
外人眼里,崔氏拍卖行花团锦簇,一枝独秀,事实上这几年,拍卖会业绩对比同行,并没有多大涨幅,甚至开始出现颓势,原因不明。
父亲提醒的很隐晦,他每次听到类似的话都很反感,全然不知,其实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现在回想,不管父亲的提醒,还是拍卖行里各种暗示的建议,其实都是对的。
拍卖行一直不上翡翠,是因为他的忌讳,他的固执,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喜欢翡翠,而他自己,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刻意回避,不再热忱,不再欣赏,看都不想看一眼,作为老板的本人都觉得烦,情绪和热情被消耗,当然不可能有更多心思放在别的方向,这样选出来的拍品,客人怎么会回以更大的热情?
艺术品这种东西,你是否热爱,是否赋予感情,内行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外行人不懂,也会知道有没有眼缘,喜欢还是讨厌,可以为其买单,还是觉得纯属浪费钱。
这一次意外,倒是让他找回了初心。
他想起自己当年学艺术的热忱,打理拍卖行的热情……其实不管生活还是工作,对于烦恼和内心伤痛都不能随波逐流,不管不想,假装没看到回避,并不会不再受伤,真正的救赎,是来自自己内心的力量,想要持续发光发热,是需要热忱,真正的热爱的……
袖子被小心拽了拽,他低头,看到了儿子清澈明亮,又隐含关心的眼睛,好像在问他:怎么了?
“爸爸没事。”
崔烨搂住小孩,亲吻他发顶。
小孩塞给他一颗糖,看他怔住,还亲手剥开了,塞到他嘴里,小手指指了指怀里的龙凤斗对牌,告诉他糖是谁给的。
看着小孩怀里抱着的翡翠,想想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女儿,以及未来,他必将赋予热忱,一定会朝气蓬勃的事业,崔烨长长一叹,阖了眸。
该怎么感谢你呢……
“宋时书。”
低低念出这三个字,他发现这个名字意外的好听,这样年轻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明知道局势不利,很有可能折戟沉沙,一点水花都看不见,还继续愿意这么做,博这一点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