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蕊在医院里写了辞职报告,老郑看后一言不。医院里不能抽烟,他就拿着那封辞职报告独自去了下面花园,他回来时,大老远就能闻到呛人的烟味。
“这报告我批了。”老郑捏报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以前每次收到辞职申请,我都要想法设法劝他们收回去;但是这次,我不想劝了。小田蕊,等送完了宝乐再走吧。要是过些日子心里好些了,记得回家看看。”
“组长!"田蕊顿时泣不成声,我抱着田蕊也哭了出来。丁箭得知田蕊要走,更是难过得一拳头捶在了墙上。墙壁没事,他自己的手却肿得像个馒头。
杨震还没醒,大案六组的奖惩结果还没下来,而宝乐却率先被评为了烈士,头衔下来当日,他从医院的太平间转到了殡仪馆内。
告别当天,宝乐的面容和事当日比安详了许多,他身披党旗,一动不动,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这已经是我十年从警生涯中送走的第五位同事了,有人说见惯了生死就会习惯,但是我却做不到习惯,每个人离开我都会撕心裂肺地疼,这十年来我疼了整整五次,再也不想经历了。
宝乐的母亲由于住院,没有出现在仪式上;全程都是他未婚妻青仪含着泪在接待亲友,宝乐父亲全程都没说话,就坐在一旁凝视着儿子,等宝乐被灵车带去公墓后,他还是久坐不愿离开。
告别了宝乐,又将送别田蕊。田蕊的父母和哥哥希望她能静养一段时间,早已给她订好了去外地的机票。我们所有人都回到六组,一起帮她收拾东西。田蕊没说什么话,只是一直在哭;我们每人都送了她一件礼物,知道田蕊喜欢拍照,我便把她之前拍得最得意的几张照片洗出来送给了她,当然,这里面没有我和杨震的那张合影;老郑给了她一张六组的全家福,照片里老贺和宝乐正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丁箭送了她一盒巧克力,而那盒子上则印着一束绽放的玫瑰花。
我们都明白这盒巧克力的含义,然而直到车辆消失在视野里,丁箭也没能说出那三个字;而那一刻我似乎意识到,自此别后,有些话再也不会说出口了。
六组再也不是以前的六组,丁箭深知这点,选择将感情深埋于心;而我对杨震的感情也同样如此。
他躺了十天十夜,还是未醒,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他;哪怕隔着病房玻璃,我都会止不住抖,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梦到那把被拿走的枪,梦到是自己害了他,每次醒来,我都会浑身湿透,像是在大雨中奔跑了整整一夜,而这雨却依然瓢泼而下,没有尽头。
那辛担心我会出事,便带着儿子洋洋搬过来陪我一起住。而不久前她遇到了一个名叫吴柯渝的工程师,再一次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甜蜜的恋爱中。
吴柯渝硕士毕业后才工作不久,和那辛相差六岁,有次吴柯渝的所在的公司遇到麻烦,找那辛帮忙打官司,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接触。那辛离婚带娃,吴柯渝则是头回谈恋爱,两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这换做是我,肯定有所顾忌,但是那辛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丝毫不顾及旁人的闲言碎语,坚决拉起了吴柯渝的手。在感情上,她比我勇敢许多,我们仿佛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让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带着孩子来陪另一个伤心的女人,我自然过意不去。我不愿打扰她的好时光,几次劝她离开,但是那辛坚决不走。这一点让我十分感动,我们俩都是直脾气,时不时就会吵架,吵完后巴不得拉黑对方,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她依然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和依靠。
洋洋很喜欢杨震,一有空就跑过来问我“杨震叔叔去哪儿了”。孩子的眼睛像钻石般清澈,让我无法直视。那辛告诉他,叔叔睡着了,要睡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洋洋问她:“叔叔是像睡美人那样睡着了吗?”
那辛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顺势点点头表示同意。孩子又问:“妈妈,睡美人是被王子吻醒的,叔叔也会被季洁阿姨吻醒吗?”
那辛一愣,转而望向我。我下意识躲闪回避,那辛只得安慰孩子说:“是的,杨震叔叔很快就要醒了,他也很想念洋洋的。”
那辛硬要拉着我去医院,但是我只要一站在门口就会害怕抵触。她试了四次,均未能成功,到最后只得暂时放弃。
那辛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哀声叹气:“你这人就是太好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头上揽。要我说这事明明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偏要被折磨得疯。”
“是我害他昏迷不醒,是我害他差点丢了命。他就不应该和我在一起,等他伤好了,能找个适合他的女人结婚,安安稳稳过日子最好了。”我坐在车上,低声回答。
“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们俩都要领证了,这时候你却让他找别人结婚?你对得起你们俩这些日子的感情吗?
“我不配再和他在一起了。”我口中喃喃自语。
“什么配不配的,说不定人家压根就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就算他不怪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
那辛“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平时工作上胆儿比天还大,一遇到感情的事就束手无策。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着,下半辈子都不见面了?你们都还在六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能不再见面吗?”
那辛的话给了我新的提醒。是啊,我和杨震还在六组,将来势必还会再见,而我又该以什么方式去再次面对他呢?
我想了一夜,还是没能想到答案。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早上,周支队亲自来到组里,郑重地给我们开了一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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