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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怕啥?不就是死人吗?”金天骄戴着虎皮小帽,猫着腰钻进人群。

白忆楚紧跟她屁股后:“你见过?”

“没有,一会儿就见过了。”金天骄凭借着灵巧的身体,挤开水泄不通的人墙,她清晰地看见那些刑警脸上的冰霜——有人弯腰铲雪,有人持着照相机,有人蹲着,像是在给雪地处理伤口。

“警察同志,让我们帮你们铲雪吧!”

“大家伙儿不要添乱!这是执法!”

大雪就快要没膝,掩埋着化工厂的旧址,废弃生锈的油漆桶里,拖出两具尸体,接着式三具,四具,五具,那些消失在寻常日子里的人,在家乡的雪地里现了身。有人饮泣,有人惊呼,有人咒骂,有人呕吐。

金天骄破空而叫:“爸!”她一眼认出地上的尸体。

小镇的心脏里,扯出一具又一具尸体,人们掰着指头数,这温柔的白桦林里,被吞噬掉多少生命。

白忆楚皱着眉头,一切被大雪渲染的如梦似幻,骨缝里的恶寒却是那样真切。

人们笼着袖子交头接耳,猎奇的目光变得悲戚,私语渐渐停止,他们集体沉默着,冻僵的腐烂的尸体陈列成一排,风吹进坍塌的厂墙——安全生产,责任大于泰山。片刻后,有人唱起了歌——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

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

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

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他们从遥远战争年代飞来,

把声声叫唤送来耳旁。

因为这样,我们才常常仰望,

默默地思念,望着远方。

疲倦的鹤群飞呀飞在天上,

飞翔在黄昏,暮霭苍茫,

在那队列中有个小小空档,

也许是为我留的地方。

总会有一天我将随着鹤群,

也飞翔在这黄昏时光。

我在云端像鹤群一样长鸣,

呼唤你们,那往事不能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

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

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

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齐东野身穿军大衣,勉强支撑在雪地里,几个淘气的猴孩子差点将他挤倒,他目视前方,望着那些尸体,即使老眼昏花,也知道是老友徐满堂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前苏联的战士挽歌,名为《鹤群》,曾经在化工厂的联欢会上奏响,当年拉风琴的人是齐东野,主唱是徐满堂。为什么要唱?人们唱哑了嗓子,都热泪长流,那些长眠的人,倒在了自己人生的战场上,怎么不值得高歌一曲?

维持秩序的民警围拢好警戒线,不断呼吼着禁止围观,为首高挑清瘦的女警官长叹一声,对属下说:“一会儿全面封林侦查!地毯式搜索,方圆十里内不准群众聚集!”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是孙悦的祝你平安,省公安厅专案组特遣警官石英快速接起,信号太差,听不太清,大概是医院里的中枪者,在抢救中苏醒了过来。

石英望着茫茫四野,这小小的太平镇,比省城冷上十度,空气里透着煤炭和旧尘的味道,这是她逃离了数十年的家乡,不禁想起自己从前做基层干警的日子,从未想过角落里竟然尽掩罪恶——她太熟悉这里的一切,如今怎么变得这样陌生?

“太平,祝你平安。”她闭上眼睛,一遍一遍还原着现场。

三日之后,痕迹物证收集完毕;两个月后,世纪之初的太平刨锛杀人案基本宣告侦破,周边的流浪汉参与调查,口述案发当天所见,助警方勾勒出了凶手的画像:凶手孟虎系太平镇居民,黑户,与母亲孟娥相依为命,九五年母亲去世,孟虎成为孤儿后流浪镇外周边,无业,以打劫偷盗为生,常年居住在废弃工厂、教堂和墓地一代。

凶器乃是一把开刃刨锛儿和一把五连珠游牧猎枪。雪花一般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悬赏十万元。

“这小子脸上一道疤,长得有点像郭发。”一个路人手里提着猪肉馅,站在电线杆儿旁喃喃道。

大雪无痕(二)

——“十年前我们抛下了你,十年后,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郭发体内的弹片被取出,并无大碍;中弹的靳春刚被全力抢救,在第二天清晨醒来。两名当事人分别被单独询问盘查,得出的笔录口径基本一致,前因后果很快水落石出。但郭发斗殴之罪不可免,延缓执行。

午后,郭发静静坐在拘押室里,绿黯黯的墙裙油漆脱落,长椅上的毛刺可以戳穿痔疮,他儿时太多次光顾这里,除了墙上的标语,什么都未曾改变:铁窗牢坐,静等晴天霹雳;正气长存,只待东方红日,嚯,倒挺新鲜。记得从前那群兄弟们总把进局子当光荣的事,管这每月三度的伟大时刻叫做进巴黎,非常洋气。室内空寂荒芜,迫使人的注意力只能停在鲜艳的文字上,郭发一遍一遍地看标语,一会儿数笔画,一会儿颠倒字体,倒玩出了乐趣——他太熟悉这种幽闭的味道,久违而安适。

忽然,一阵笃笃的皮鞋声铿锵传来,越逼越近,隔着,是一个挺拔的女人,她扬眉一笑,手抵住铁门:“还认识我不?”

郭发老记不住人脸,但总有些是刻骨铭心的——十年前,她亲手为他拷上手铐,那一刻的飒爽英姿,让他觉得过去自己的那些威风都是狗屁:“石警官!”他响亮地喊道。

“行,你这是立志不错过所有大案啊!太平这些年也就这两件事儿惊天动地,还都和你有关!”石英爽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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