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中原幼主新立,南唐倒不是一定反应没有,唐主给了刘承祐一个“惊喜”,于两国边境设卡,取消两国市交易,同时下令,不许北人南下籴米,不欲以淮南江北一粒米粮北入。
以中原缺粮之故,大汉有很大一部分比例的粮食是自淮南买入,此前两国关系虽不算融洽,但也未明确撕破脸皮,民间正常交易,也未断绝。但李璟趁着刘承祐新立来这么一手,落井下石,满满的恶意,让刘承祐恼怒极了。比起高赖子劫夺马楚贡品还要恼火,虽然影响还未扩散开来,但刘承祐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的半年,朝廷会很难过,节衣缩食是一定的了。
虽然影响并非立竿见影,但恶果迟早显现。为了延缓市面的紧张,刘承祐下令封锁消息,能瞒多久是多久。说到底,最缺粮的,还是东京城。
当然,即便李璟不下那道诏令,大汉自淮南也市入不了多少粮食了,因为大汉朝廷很穷,大汉百姓很穷,至于地方节度与那干朝臣,或许家有财货,让他们与朝廷同甘共苦,捐献一些,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南唐这一手,却是授刘承祐以柄,落其口实,顺便勾起刘承祐对南唐江北十四州的贪欲。自古以来,淮南之地,便是国家的重要的财赋之地,当年杨行密也是以淮南为基崛起,建立的吴国,再加淮南对江防的屏障作用……
“周世宗”三讨淮南,使江北尽归中原,刘承祐这番,脑子里已经有那念头了。但是,仅仅是念头,眼下还拿南唐没什么办法,大汉最重要事情,还是调理国内,休养生息。并且,刘承祐的注意力,仍放在西面关中的战事上。
关中不宁,朕心难安。这是如今刘承祐心里,最真实的写照。
并且,河中李守贞那边,也是不安分了。得知刘知远驾崩,幼主继位,直接便高潮了,被那总伦大师忽悠得五迷三道,自信“天命”在身,觉得机会来了。在蒲州修甲兵,缮城防,反旗虽未举,但反意已涨。
对此,为了不继续刺激李守贞,刘承祐只是故作不知,只要他没正式举起叛旗。很憋屈?确实是的,但再憋屈,也得忍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
李守贞,终是小疾,蜀兵亦为小患,真正让刘承祐打心底感到忧虑的,还是北面的状况。幽州报,燕王赵延寿病倒了,以忧劳过度之故。
由不得刘承祐不紧张,要是赵延寿突然死了,那么刘承祐此前苦心谋划的幽燕局面,将瞬间崩盘。契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机会,定然会南下。
想到那等后果,刘承祐都不寒而栗。一方面遣使并太医北上抚慰,另一方面,刘承祐已开始思索着,倘若赵延寿真的死了,其后的局面如何收拾,当以何人替之。
如今幽州燕军中,以赵延寿为主,张砺为副。没错,就是那个原契丹的仆射、同平章事,还与刘承祐暗通款曲过,只是没有得到刘承祐的积极回应。在去年赵延寿入幽州,抚定民生方面,出了不少力。
但是,张砺也病了……并且,这是个文人,且老迈,纵以其继赵延寿,恐怕也震不住燕军中的那些军头。若以朝廷直辖,讲真,如今的大汉没那个实力与精力,强行为之,反而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若另寻汉将以镇之,恐怕也难应付已自成体系的燕军,稍有不协,恐怕就是分崩离析的局面。若自燕将中擢一人,朝廷能否信任是个问题,能否得到其他燕将认可,也是个大问题……
与郭威并升为枢密院都承旨的魏仁浦商议了许久,将所有可能都列举了一遍,还是魏仁浦给了一个建议,由晋昌军节度使赵匡赞北上,他是赵延寿的儿子,父死子继。思来想去,这算是一个勉强可使各方妥协接受的选择,赵匡赞虽然年轻,但在京兆做得也还不错,在抵挡李廷珪方面,面面俱到。
前提是,刘承祐得有这个器量。另外,眼下赵匡赞正率京兆镇军,协同关右诸军与王峻一道,对付蜀军。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刘承祐还是决定,接受魏仁浦的建议,迁赵匡赞为卢龙观察使、北面行营部署,着其北上幽州,以备不测。关中那边,另以老臣白文珂替之,镇京兆。用白公,除了其资历能望之外,也是为了将来做打算。去岁,刘知远调移诸镇,曾以白文珂代赵匡赞为河中节度使,对于蒲州那边也算熟悉……
诏令虽下,但刘承祐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些嘀咕。赵延寿,会不会是装病,欲赚其子北上?
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恍而逝。刘承祐不认为,赵延寿有能准确料得朝廷反应的能力。再者纵使赵氏父子有异心,容其割据幽州,也比其再度落入契丹人手中要好。燕军若崩了,对大汉的压力,才更大的。
哪怕做好了应变准备,刘承祐还得祈祷着,赵延寿能多活两年……
第6章“座谈会”
仁明殿,太后寝宫,有二十四名内侍伺候,这已然占整个皇宫宫人人数的十分之一了,汉宫人烟稀少,可见一斑。这还是在入汴之后,刘知远陆陆续续招了一些人进宫伺候。
李氏为人慈和大方,平日里的时候,待下温善,故侍候着的宫人都比较轻松。
“官家到!”不过伴着一声高唱,仁明殿内外原本有些放松的宫娥内宦们立刻紧张了起来,刘承祐还是周王之事,那张严刻的脸已经能震慑住所有人了,更遑论如今成了皇帝,更加怠慢不得。
越过一众行礼的宫人,刘承祐快步直接跨入殿中。
殿中,李氏正与大符、高氏、耿氏三人聊天。三个女人,大符为皇后,又是名门出身,家族强大;高氏虽也出于将门,但以再嫁故,总归要矮上一头;耿氏跟着刘承祐的时间最长,且有孕在身,肚皮已然圆滚滚的……
不过对三个儿媳,李氏显得很公正,并未有因心中偏好而在言语中表现出任何偏向,再加上有长公主永宁公主在旁润滑,气氛,看起来倒是很融洽。不过倒是苦了在一旁的刘承勋,百无聊赖,不过却安静了许多,丧父之伤还没缓过来,不似以往那般跳脱了。
听到通报之时,一干人便齐齐起身相迎,刘承祐只扫了一圈,挥手让众人免礼,随即恭恭敬敬地先拜见李氏。
已近晌午时分,李氏在殿中举行一次小型家宴,邀刘承祐而来,算是将他自繁重的军政要务中短暂地解脱出来了。
“阿姊也在?”
“官家。”永宁公主持礼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