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突然大出血,顾不上孩子,他只能先针灸为主,汤药为辅,好容易止住了,又发现胎位不正,他方才那一副药便是为了正胎位。
如今他们都尽力了,只可惜差了些运气。
淮鸢进来时,便是见到这个景象。
床榻上的女子几乎没了气息,面色惨白半阖眼,周遭围了一群人,或哭或喊,她没有一点反应。
柳大夫是最先看见她的,还没说话,就看见她一眨眼走到了夫人身边,唰唰几下,林茵头顶手背便多了几根细针。
傅伦悲痛至极,竟一时没有阻拦,待回过神,身侧原本奄奄一息的妻子忽地猛吸一口气,像是缓过劲来,重新睁开了双眼。
淮鸢来不及多说,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夫人,我来了,听我的,孩子和您都会平安无事的。”
林茵怔怔地盯了她片刻,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可天然地,总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何况方才她几针便能让自己恢复意识。
本已熄灭的期望,又悄然复苏。
淮鸢偏头,对床尾站着的三个不知所措的稳婆道:“你们仔细看,只要胎位一正,马上引着夫人生产。”
对于生产一事,女人怎么生,该如何用力,没有人比稳婆更懂。
淮鸢搭脉仔细探查女人脉象,思忖片刻,提笔列了方子递给床头的丫鬟:“煎好了送进来。”
那丫鬟犹豫片刻,拿着方子一会儿看看老爷,一会儿看看夫人,竟没有立时出去。
柳大夫拿过方子细细看后,点头:“快去。”
淮鸢完全没空注意这边发生的事,她那双纤长的手此刻轻轻搭在林茵腰腹间,女子生产上头盖着被,下头是什么也没穿的,毫无阻拦地就摸到腹中凸起的胎儿。
摸索片刻,大致摸清了胎位,淮鸢头也不回,语速极快道:“柳大夫,你配合我,我说穴位你来灸。”
柳大夫先是一愣,从未听说过还要两位大夫一同配合的医术,不过救人心切,他倒也没过多地想,极快地应了。
这正胎位的手艺,淮氏一脉相传,淮昀在太医院立足亦是凭借这立竿见影的针法,只是由于男女大防,尽管是生死关头太医仍是不得随意碰触宫中嫔妃,因而没人知道,这淮氏正胎针法传到淮昀手上,还多了一门。
淮鸢屏息凝神,双眸微阖,嘴唇翕动,一字一字念出大穴名字,同时手上微使劲,隔着肚皮,似与腹中胎儿共舞,或推或引,竟真的随着她的手法动起来。
林茵明显感受到宫内躁动不安的孩子渐渐平缓,像是得了指引般缓缓挪动,不知是动了头还是脚,直在腹中翻滚,疼得厉害,但一根根细针入体,那疼痛又分散开,倒是忍受得下来。
床尾的几位稳婆看得最清楚,为了能够第一时刻找寻到助产机会,她们时时刻刻紧盯着被衾下的身躯,肉眼可见地,那鼓鼓囊囊的肚子形状不断变换,顺着那双纤细白手挪动。
“可以了!现在孩子的头在下面了!”
“夫人可以使劲了!”
稳婆眼光大亮,不约而同地喊起来。
那熬药的丫鬟正巧走进,听见这话忙加快步伐,将药碗端到床前,傅伦心急接过:“大夫,这药现在喝吗?”
淮鸢收手起身,身形微晃,缓了一阵双眼才看清。
柳大夫知晓她这是用尽了精力,此刻体力透支,定是累极,接过话头:“现在喝,喝了才有气力。”
后头的事再用不上他们,稳婆经验丰富,先前是遇上难症,如今除去夫人体力透支,其余都是些寻常,她们自然应对自如。
只是淮鸢到底不放心,差人寻了两把座椅,她同柳大夫一人一把,靠在墙边休息。
“姑娘这手艺实在了得,不知师承何人?”柳大夫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样精妙的技艺怎的之前从未听过,况执掌的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他实在是惊讶。
“家传的。”淮鸢没有细说,“柳大夫的针法也很厉害,下针又快又准。”
“好歹一把年纪了,总得有什么厉害些吧。”柳大夫笑着抚了抚白须,对于夸赞倒是全盘收下,对淮鸢不愿多说倒没放在心上,这样好的手艺不外传也是常见的。
淮鸢喝了热水,精气缓过来些,腼腆笑了笑:“这手艺若是柳大夫想学,我可以教您。”
还没等柳大夫惊喜,淮鸢又道:“只是就算您学了,怕是也没什么用处。”
柳大夫一愣,想了想也明白了。
有几个丈夫愿意一个男人肉贴肉的去触碰自己妻子的肚子?恐怕一百个里头有九十九个反倒宁愿她们“清白”地死去。
就算是恩爱如眼前这二位,方才他情急之下探查时,不慎看见了她被衾下的身体,那丈夫亦是忍着怒火这才没将他轰出门去。
二人面面相觑,又同时苦笑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是个小公子!”
一瞬,婴孩的啼哭声响彻整间屋子。
一晃眼已到后半夜,李县令一再挽留下,淮鸢只得差人到客栈报了信,只说今夜留宿府内。
县令府来得急,她只来得及匆匆和晏屿青说了大概,成珺和云泷那时都不在身边,也不知他会不会好好转述,免得他们平白担忧。
不过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在房内草草洗了身子,脑袋方沾上枕头,已深陷睡梦之中,实在是累极。
然到底崩着的那根弦还未松开,第二日仍是强迫着起了个大早,正巧得了丫鬟指引召去正堂,淮鸢匆匆洗了把脸,戴上面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