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玉坠落地的那一瞬间,公孙珀的瞬间陡然扭曲,手掌徒然的向前,却也接不住落下的玉坠,只能浑身僵硬的看着玉坠落地,又看着满脸惊恐的疏雨跪倒在地上,伸手去那破损的玉坠。
他痛苦的闭眼。
但他闭上眼看见的却不是人生中见到阿娘的最后一眼,不是那个美丽到极致的女人痛苦挣扎的泪眼,而是手伸向玉屑之中的疏雨白皙娇嫩的手指。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担心她的手会不会被玉划伤,双手一托,轻松的将疏雨从地上拉起来,手伸向她手中破损的玉坠,“迢迢,小心你的……”
眼前的低落的女孩却倏而抬头,睁圆了一双眼,震惊地打断他的话,“公孙子垣,你看!”
公孙珀一怔,低下头往破损的玉坠看去。
“这是……”他面上的神色一变,捏着手上玉坠破损地方的手一用力,不出片刻就将这玉坠外面的这一层白玉质地的外壳拨开。
如同华丽夺目的彩蝶脱去了身上那一层黯淡无光的茧,原本的玉坠看上去只是养护得当的寻常白玉,这掩盖在茧壳之内的却是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髓!
疏雨惊讶地紧紧捏着公孙珀的手掌,对自己的发现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你看!你看这像不像是印鉴的形状!”
确实,这原本的玉坠更像是雕刻着雄鹰的水滴,此刻被砸开,剥去了外边巧夺天工的一层壳,露出的翡翠玉髓方方正正,除了最底下光滑平坦,无论是手托还是雕花都像极了印鉴。
但疏雨也迷惑,为何这看起来如此像印鉴最底下应当是最为印鉴内容的地方却是光滑平坦,宛如从未雕琢过。
就当他们二人脑袋碰脑袋的盯着这个小小的玉印几乎都要看对眼儿了都没看出来的时候,公孙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起身。
碰的一声,疏雨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看着仿佛无知无觉的公孙珀,他顾不得疏雨更顾不得自己脑袋上的痛意,伸手将案几上的茶杯一斜,茶水倾泻蜿蜒在案几上,他伸手将玉印在茶水中一蘸,又将放在案几上的书随手翻了一页就将玉印郑重的往上一印——
疏雨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也放下捂着脑门的手,蹲下身伸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光洁平滑的玉印却在书页上留下了一个繁复清晰的印记。
缠枝柳叶纹繁复庄重,紧密得拥护着中间的‘柳字’。
疏雨与公孙珀对视一眼,却看见了他脸上的若有所思,“你见过这个纹路?”
柳,还是柳美人留给他的,疏雨的记忆倏忽回到在清凉山上和阮烟的对话,她曾和疏雨说起过一个柳家,曾无比的辉煌权势滔天,但一朝获罪,却落得个男丁抄斩女眷流放,年幼的女儿充入掖庭这样悲惨结局的柳家。
会是这个柳吗?
理智上告诉疏雨,这样的一个接一个巧合碰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但疏雨却不忍心将这些都联想在一起,结果呼之欲出,但疏雨却不想将这样悲惨的身世和肉眼可见步步煎熬的未来放在她的子垣身上。
她真的不忍心。
看着疏雨眼中的深深的怜惜,公孙珀却脸色苍白的笑着,他随手将手中的印鉴放在湿漉漉的案几,微凉的手掌抚上疏雨的额头,轻柔问她,
“痛吗?”
眼睫一颤,珍珠似剔透的眼泪滚下,疏雨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公孙珀手掌借住她的眼泪,只觉得这泪滚,烫得他手心发痛,痛得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缺了一块。
她会这样难过,看来也是知道了柳家的事,也知道了他和柳家的关系了。
他深深的望着她,像是这世上只剩下她,除了她之外的都是虚妄。
这世上处处是寒冰,无处不是炼狱,只有她从才是他唯一的光,也只有她,才会看着他的不幸,就心疼得直掉眼泪。
他咽下了本欲开口告诉她的一句话,宽慰似的轻抚她哭得一抽抽的脊背,无奈却温柔,“这是我的身世,都已早早过去,你替我哭什么……”
疏雨哭得停不下来,揪着他的袖子哭得抽抽,“你也知道我是替你哭的!”粉拳色厉内荏的捶了他一记,“你这要怎么办,你以后要怎么办……呜呜呜……”
疏雨越哭越伤心,公孙珀半是头痛半是甜蜜的将她拉起来,半圈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好了好了,你当我这么惨,其实我过得好得很。”
又提起曾谙的事情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要送曾谙出嫁吗,那段时日我无法随你去,但这一路危险不知,我实在不放心……”
他将疏雨拉到身前,低着头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哭闹的小孩子,“我府上有个柳先生,你带着他一起去,你阿娘留给你的红缨卫只带一队去就够了。”
疏雨泪眼婆娑,哭得打嗝,“什么柳先生,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柳吧。”
“对呀对呀,就是你想的那个柳,你看,我的外家也没死绝,还是有漏网之鱼甚至还溜到了我的身边,你看,也没有那么惨吧……”
公孙珀温柔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什么!”面前青巾裹发的青年脸孔抽搐,惊恐的看着自家主君,“公孙子垣,真要按照辈分算,你也算是你的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公孙珀神色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往日儒雅温润的郎君此时大抓狂的悲愤大喊,“你居然把我的存在告诉了别人,别说这是你的小青梅!就是小玫瑰也不行啊!”
“一旦被发现,我这个姓柳的是马上被拖到朱雀大街上斩首示众!”青年颓败的低下脑袋。